新齐谐/子不语_[清]袁枚【完结】(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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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者,秀姑晨起梳头,严与其嬖登屋上,各解裤挺其阳以示之。秀姑不胜忿,遂密缝内外衣重重牢固,而私服盐卤死。其姑哀号,欲告官,无为具呈者。忽有异香从秀姑所卧处起,直达街巷,行路者皆愕眙相视。严虎知之,取死猫死狗诸秽物罗置李门外,以乱其气,而其香愈盛。适有总捕厅某路过,闻其香而怪之,查问街邻,得其冤,乃告知府县,置严虎于法,而旌秀姑于朝。至今西湖上牌坊犹存。

  荆州府范某乡居,家甚富,而早卒,子六岁,倚其姊以居。姊年十九,知书解算,料理家务甚有法。族匪范同欺其弟幼,屡来贷借,姊初应之;继为无厌之求,姊不能应。范同大怒,与其党谋去其姊,为吞噬计,乃俟城隍赛会时,沉其姊于河。又缚沉一钱店少年,以两带束其尸,报官相验,云:“平素有奸,惧人知觉,故相约同死。”县官信之,命棺殓掩埋而已。范氏家产尽为族匪所占。

  逾年,荆州太守周钟宣到任,过范女坟,有异香从其坟起。问书役,中有知其冤者,为白其事,乃掘男女两坟验之。尸各如生,手足颈项皆有捆缚伤痕。于是拘讯范同,则数日前已为厉鬼祟死矣。太守具酒食香纸躬祭女坟,表一碣曰:“贞女范氏之墓。”冤白后,两尸俱腐化。

  储梅夫府丞是云麾使者

  储梅夫宗丞能养生,七十而有婴儿之色。乾隆庚辰正月,奉使祭告岳渎,宿搜敦邮亭。是夕,旅店灯花散采,倏忽变现,如莲花,如如意,如芝兰,喷烟高二三尺,有风雾回旋。急呼家童观之,共为诧异,相戒勿动。是夕,梦见群仙五六人招至一所,上书“赤云冈”三字,呼储为云麾使者。诸仙列坐松阴联句,有称海上神翁者首唱曰:“莲炬今宵献瑞芝。”次至五松丈人续曰:“群仙佳会飘吟髭。”又次至东方青童曰:“春风欲换杨柳。”旁一女仙笑曰:“此云麾使者过凌河句也,汝何故窃之?”相与一笑。忽灯花作爆竹声,惊醒。

  唐配沧

  武昌司马唐配沧,杭人也,素有孝行,卒于官。后五年其长子在亭远馆四川,长媳郭氏在杭病剧,忽作司马公语云:“冥司念我居官清正,敕为武昌府城隍。念尔等新作人家,我既无遗物与汝辈,斯妇颇勤俭,特来救护。但须至狮子桥觅刘老娘来,托他禳解。”

  伊次子字开武者往觅得,邀至家中,即杭俗所称“活无常”也。问:“此病汝能救否?”答云:“我奉冥司勾捉,何敢私纵?今尔家太爷去向阎罗王说情,或得生亦未可定。”因问:“你见太爷何在?”答云:“此刻现在向灶神说情。”少顷曰:“太爷出门,想至冥府去了。”病者静卧不言,逾时曰:“太爷来。”病者即大声曰:“汝已得生,无虑也。”是时,视病者有亲友在座,郭氏作司马语,各道款洽,宛如生前。

  其次子因跪请云:“父既为神,应预知休咎,儿辈将来究作何结局?”司马厉声曰:“做好人,行好事,自有好日,何得预问?”又云:“我今日为家私事勤劳庙中夫役,速焚纸钱,并给酒饭酬之。”语毕,病者仍复原音,病亦自愈。此乾隆二十年五月事,至今郭氏尚存。

  裘文达公为水神

  裘文达公临卒语家人曰:“我是燕子矶水神,今将复位。死后,汝等送灵柩江西,必过此矶,有关帝庙,可往求签。如系上上第三签者,我仍为水神。否则,或有谴谪,不能复位矣。”言终卒。家人闻之,疑信参半,苍头某信之独坚,曰:“公为王太夫人所生。太夫人本籍江宁,渡江时,曾求子于燕子矶水神庙。夜梦袍笏者来曰:‘与汝儿,并与汝一好儿。’果逾年生公。”公妻熊夫人挈柩归,至燕子矶,如其言,卜于关帝庙,果有第三签,遂举家大哭,烧纸钱蔽江,立木主于庙旁。旁有尹文端公诗碣。

  予往苏州,阻风于此,乃揖其主而题壁曰:“燕子矶边泊,黄公垆下过。摩挲旧碑碣,惆怅此山阿。短鬓皤皤雪,长江渺渺波。江神如识我,应送好风多。”次日果大顺风。

  庄生

  叶祥榴孝廉云:其友陈姓家延西席庄生。八月间日暮,诸生课毕,陈姓弟兄弈于书斋,庄旁观之,倦,起身归家。

  庄家离陈姓里许,须过一轿。庄生上桥失足跌地,急起趋家,扣门不应,仍返陈氏斋。陈弟兄弈局未终,乃闲步庭院。见轩后小门内有园亭,巨蕉无数,心叹主人有此雅室不作书斋。再数步,见小亭中孕妇临蓐,色颇美,心觉动。既而曰:“此东人内室见此不退,非礼也。”趋出,仍至斋中小坐。见主人棋为乃弟暗攻,主人他顾,若不觉者,代为通知。主人张皇似惊,仍复不睬。庄复大声呼曰:“不依我,全盘输了!”且以手到局上指告。陈氏兄弟惊惶趋内,灯为之熄。庄不得已,仍回家。至桥,复又一跌,起,赴家扣门,阍者纳焉。庄以前吹扣门不应之事罪其家人,家人曰:“前未闻也。”

  庄次日赴馆,见灯盏在地,棋局尚存,恍然若梦。少顷,主人出曰:“昨夜先生去后,鬼声大作,甚至灭火,真怪事。”庄骇然,告以曾来教棋。东人曰:“吾弟兄并未见先生复至。”庄曰:“且有一证:我到尊府花园,见有临蓐夫人。”陈笑曰:“我家并无花园,何有此妇?”庄曰:“在轩后。”庄即拉陈同至轩后,有小土门,内仅菜园半亩,西角有一猪圈,育小猪六口,五生一毙,庄悚然大悟:盖过桥一跌,其魂已出;后一跌,则魂仍附体。倘不戒于淫,则堕入畜生道矣。

  褐道人

  国初,德侍郎某与褐道人善。道人精相术,言公某年升官,某年得红顶,某年当遭雷击,德公疑信参半。后升官一如其言,乃大惧,恳道人避雷击之法。道人故作难色。再四求之,始言:“只有一法。公于是日约朝中一二品官十余位,环坐前厅大炕上,公坐当中,过午时则免。”德公如其言。

  至是日,天气清朗,将午,起黑云,风雨毕至,雷声轰轰,欲下复止。忽家人飞报:“老太太被雷摄至院中。”

  德公大惊,与各官急趋往扶,则霹雳一声,将炕击碎。视其中,有一大蝎,长二尺许,太夫人故无恙也。寻褐道人,已不见矣。始知道人即蝎精也,以术愚人,实以自卫,智亦巧矣。非雷更巧,则德公竟不知为其所用也。

  佟<角奇>角

  京师傅九者,出正阳门,过一巷,路狭人众,挨肩而行。一人劈面来,急走如飞,势甚猛。傅不及避,两胸相撞,竟与己身合而为一,顿觉身如水淋,寒噤不止,急投一缎店坐定。忽大言曰:“你拦我去路,可恶已极。”于是自批其颊,自捋其须。家人迎归,彻夜吵闹。或言:“有活无常佟犄角者能治之。”正将延请,而傅九已知之,骂曰:“我不怕铜犄角、铁犄角也。”

  未几佟至,目视曰:“汝何处鬼,来此害人?速供来。不实供,叉汝下油锅!”傅瞪目不言,但切齿咋咋有声。其时男女观者如堵。佟倾油一锅,烧柴煎之,手持一铜叉,向傅脸上旋绕作欲刺状。傅果战惧,自供:“我李四也,凤阳人。迫于饥寒,盗发人坟,被人捉着。一时仓猝,用铁锹拒捕,连伤二人。坐法当斩,今日绑赴菜市。我极力挣脱逃来,不料此人拦住,心实忿忿,故与较论。”佟曰:“然则速去勿迟。”乃倚叉而坐。傅大哭曰:“小人在狱中两脚冻烂,不能行走,求赐草鞋一双。且求秘密,不教官府知道,再来捉拿。”傅家人即烧草鞋与之。乃伏地叩头,伸脚作穿状。观者皆笑。佟问:“何往?”曰:“逃祸须远,将奔云南。”佟曰:“云南万里,岂旦夕可至?半路必为差役所拿。不如跟我服役,可得一吃饭处也。”傅叩头情愿。佟出囊中黄纸小符焚之,傅仆地不动,良久苏醒,问之茫然。是日刑部秋审,访之,果有发墓之犯,已枭示矣,盖恶鬼犹不自知其已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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