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齐谐/子不语_[清]袁枚【完结】(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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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皆卢所自塞也,故两手亦皆泥污。”

  孔林古墓

  雍正间,陈文勤公世倌修孔林。离圣墓西十馀步,地陷一穴,探之:中空,广阔丈馀,有石榻;榻上朱棺已朽,白骨一具甚伟,旁置铜剑,长丈馀,晶莹绿色,竹简数十页,若有蝌蚪文者。取视,成灭。鼎俎尊彝之属,亦多破缺漫漶。文勤公以为此墓尚在孔子之先,不宜惊动,谨加砖石封砌之,为设少年之奠焉。

  史阁部降乩

  扬州谢启昆太守扶乩,灰盘书《正气歌》数句,太守疑为文山先生,整冠肃拜。问神姓名,曰:“亡国庸臣史可法。”时太守正修葺史公祠墓,环植松梅,因问:“为公修祠墓,公知之乎?”曰:“知之。此守土者之责也,然亦非俗吏所能为。”问自己官阶,批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谢无子,问:“将来得有子否?”批曰:“与其有子而名灭,不如无子而名存。太守勉旃。”问:“先生近已成神乎?”曰:“成神。”问“何神?”曰:“天曹稽察大使。”书毕,索长纸一幅,问:“何用?”曰:“吾欲自题对联。”与之纸,题曰:“一代兴亡归气数,千秋庙貌傍江山。”笔力苍劲,谢公为双勾之,悬于庙中。

  悬头竿子

  某令宰宝山时,有行商来告抢夺者,被抢处系一坍港泊舟所也。令往视其地,见水路可通城中,而乘舟者倒在此处雇夫起行,心疑之,众莫言其故。

  一把总来见曰:“此地原可通舟,所以客来必起拨者,港口穷民籍挑驮之力为糊口计故也。”令问抢夺事,曰:

  “不敢言,须宽把总罪,才敢言。”令曰:“律有自首免罪之条,汝告我,即为自首矣,何妨?”曰:“诸抢夺者,皆把持垄断人也,把总儿子亦在其中。·前月某商到此,见水路可通,不肯起拨,因而打吵,事实有之。”乾隆三十年新例:拿获强盗者,破格超迁。令定案时,心想迁官,竟以获盗具详;把总知情,照窝家倒立决。一时斩者六人,令超迁安庆知府。

  后六年,署松太道。巡海至宝山抢夺处,见六竿子挂髑髅尚存。问跟役曰:“前累累者何物耶?”役曰:“此六盗也,大人以此升官而忘之耶?”令不觉悚然,怒曰:“死奴!谁教汝引我至此?速归!速归!”舁至衙,骂司阍者曰:“此内室也,汝何敢放某把总擅入!”言毕而背疮发,一疮六头,如相啮者。家人知为不祥,烧纸钱、请高僧忏悔,卒以不起。

  陈紫山

  余乡会同年陈紫山,名大仑,溧阳人也。入学时,年才十九。偶病剧,梦紫衣僧,自称“元圭大师”,握其手曰:“汝背我到人间,盍归来乎?”陈未答,僧笑曰:“且住,且住。汝尚有琼林一杯酒,瀛台一碗羹,吃了再来未迟。”屈其指曰:“别又十七年了。”言毕去。陈惊醒,一汗而痊。己未中进士,入翰林,升读学士。

  三十八岁,秋痢不休,因忆前梦十七年之期,自知不起。常对家人笑曰:“大师未来,或又改期,亦未可知。”

  忽一日早起,焚香沐浴,索朝衣冠着之,曰:“吾师已来,吾去矣。”同年金质夫编修素好佛者,在旁喝曰:“既牵他来,又拖他去。一去一来,是何缘故?”陈目且瞑,强起张目答曰:“来原无碍,去亦何妨。人间天上,一个坛场。”言毕,跏趺而逝。

  忌火日

  曹来殷太史在京师昼寝,梦伟丈夫来拜,自称“黄昆圃先生”。拉至一处,宫阙巍然,中有尊神,面正方,着本朝衣冠,请曹入见,曰:“吾三人皆翰林衙门官,只行前后辈礼,不行僚属礼。”坐定目曹曰:“卿十一岁时曾行一大好事,上帝知之,故特召卿到此受职,卿可即来。”曹茫然不记幼所行何事,再三辞,力陈“家寒子幼,故不愿来”。尊神甚不悦,旁顾昆圃先生曰:“再向彼劝掖之。”语毕,不顾而入。

  先生拉曹笑曰:“我深知翰林衙门亦甚清苦,卿何恋恋不肯来耶?”曹复哀求。先生曰:“我且为卿说情,似亦可免,但卿此后逢火日不可出门,慎无忘也。”曹问:“尊神何人?”曰:“张京江相公。”问:“何地?”曰:

  “天曹都察院。”曹惊醒。后每出门,必检视黄历,遇火日,虽庆吊事,皆不行。数年后,不甚记忆。

  乾隆三十三年腊月二十三日,严冬友舍人邀曹至程鱼门家作诗会,俗以此日祀灶,遂以为题。席间酒数巡,曹伥然如睡去者,目瞑身仆。群客大惊,疑诗中有侮灶神之语,故神为祟,乃群向灶礼拜祈请。至三更时,曹始苏,自言“见黑袍人送我回来”。次日,取黄历视之,二十三日,火日也。

  朱法师

  同馆翰林朱氵之父朴庵先生,陕西人也,少时课徒为业。偶至一村,村人传呼曰:“朱法师来矣!”具酒馔求书姓名,以为镇压。朱笑曰:“我乃蒙童之师,非法师也。且素无法术,不能镇怪。汝辈何为?”众人曰:“此村有狐仙为民患者三年。昨日空中语曰:‘明日朱法师来,我当避之。’今日先生来,果姓朱,故疑为法师。”朱写姓名与之,某村果安。

  未几。朱别过一村,其村人之欢迎者如前,且曰:“狐仙有语,二十年后,与朱法师相见于太学之崇志堂。”朱其时尚未乡举也。

  后中壬子科举人,选国子监助教。监中祭器久被狐窃去,司祭者皇皇然,索而弗获,方议赔偿,朱记前语,为文祭之。一夕,俎豆之属,尽横陈于崇志堂,丝毫无损。屈指算之,距到某村已二十年。

  城门面孔

  广西府差常宁,五鼓有急务出城。抵门,犹未启钥,以手扪之,软腻如人肌肤。差大骇,乘残月一线,定睛视之,则一人面塞满城门,五官毕具,双眼如箕,惊而返走。天明,逐队出城,亦无他异。

  竹叶鬼

  丰溪吴奉我,作宦闽峤,谢病归里。舟过豫章,天暑热,假空馆于百花洲,屋宇宽敞,颇觉适意。屋内外常有声如鬼啸,家人独行,往往见黑影不一。一夕,吴设榻乘凉于阑干侧,闻墙角芭蕉丛中有声,走出无数人,长者、短者、肥者、瘠者,皆不过尺许。最后一人稍大,荷大笠帽,不见戎其面。旋绕垣中,若数十个不倒翁。吴急呼人至,倏忽不见,化作满地流萤。吴捉之,一萤才入手,戛然有声,馀萤悉灭。取火烛之,一竹叶而已。

  驴大爷

  某贵官长子,性凶暴,左右稍不如意,即扑责致死,侍女下体,以非刑。未几病死,见梦于平昔亲信之家奴云:“阴司以我残暴,罚我为畜,明晨当入驴腹中。汝速往某胡同驴肉铺中,将牝驴买归,以救我命。稍迟,则无及矣。”言甚哀。奴惊寤,心犹疑之,乃复睡去。又梦告之曰:“以我与尔有恩,俾尔救援,尔宁忘平日眷顾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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