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绍桢大惊:老樊,你听到什么小道消息了?谣言!那一定是谣言,我对圣上的一片赤诚,唯天可表!
樊增祥笑道:这就是我所说的危险啊。小徐子,你年轻,不知道世道人心之险恶。就这么说吧,如果你真有心叛逆,真是乱党的话,就杀诛你九族,你肯定也不会抱怨的,对吧?
徐桢绍:诛我九族……凭什么诛我九族啊,凭什么啊?我招谁惹谁了啊?
樊增祥失笑:看看,被我说着了吧?你明明不是乱党,却被人怀疑为乱党,徜如果发展到了真的被人以乱党之名治罪,你说你冤不冤吧?
徐绍桢大怒而起:是谁这么王八蛋,居然造谣说我是乱党?我要去面见总督张大人,张大人是了解我的,听了我的申诉……
樊增祥不失机宜的切断徐绍桢的话:小徐子,你真想就这样提枪携炮,去总督府吗?
徐绍桢吓了一跳,才明白自己的处境,已是非常之危险。他却不知道这全都是樊增祥在瞎掰,真的以为两江总督张人骏对自己严加防范,只要踏入张人骏的近旁,就有可能被张人骏以乱党罪名杀掉。
惊恐绝望之下中,徐绍桢哭了,说:我真的忠于圣上啊,我对圣上的一片赤诚,唯天可表。要不要我拿刀把心剖出来给你们看看,要不要啊。
樊增祥道:你现在要做的,是向总督张大人表白心迹,听我的没错,你马上命令第九镇全体官兵,将所有的子弹全部缴出,交由军械局。你想啊,你的兵连子弹都没有,就算有人在张大人面前说你要反,张大人还会信吗?
徐绍桢大喜:老樊,谢谢你替我出了这么个好主意,你真是我好救命恩人啊。
于是徐绍桢命令第九镇官兵交出全部的子弹,一粒也不准留。而樊增祥则去张人骏那里进行解释。
张人骏诧异地问:小徐子这是在乱搞什么啊?好端端的怎么把士兵的子弹全都收缴上来呢?莫非他这是在表白自己?
樊增祥笑道:总督大人所断极是,小徐子正是想向你表白,他无意造反。
张人骏也笑了:多余吧你说,这个小徐子,谁说过他要造反?
樊增祥道:明明没人说过他要造反,他却拼命的表白自己,这只能证明小徐子自己心虚啊,说明他的脑子里,确曾转动着造反的冲动。张大人啊,小徐子上交全部子弹,不是在向你表白,而是向他自己的内心表白,可知他现在正值天人交战,欲反而欲不反,最后到底是反还是不反,取决于环境的刺激与内心细微的变化。道心惟微,人心惟微。人在这世界上啊,最危险的不是造反本身,而是自己脑子里那挥之不去的造反欲念。但凡产生了这种可怕的欲念,那么迟早有一天,他会把这种欲念付诸行动。
说到这里,樊增祥站起来,动情的道:张大人可曾读过《庄子》一书?书里有个故事,说是有个老婆婆,自家斧子掉了,就怀疑是隔壁小伙子偷的,左看小伙子像个贼,右看小伙子还是像个贼,后来自家的斧子又找到了,这时候老太太看隔壁小伙子,左看也不像个贼,右看也不像个贼。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说:贼在我们心中,心中有贼,则天下皆贼,心中无贼,则天下无贼,那么天底下到底是有贼还是无贼呢?这取决于张大人你对小徐子的态度,如果此前你从未怀疑过他,那么他铁定不会反,可如今他一再表白自己,这表示你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如何修复这个裂痕呢?办法就一个!
张人骏急问:什么办法?
樊增祥笑道:这个办法就是把小徐子的第九镇调出金陵城,驻扎于距城60华里的秣陵关。你和我都知道小徐子不会反,可小徐子身边的人呢?小徐子兵营里的革命党,肯定是有的。就让小徐子在秣陵关开展整风运动,让他将革命党人全都逮到,岂不是即保全了南京城,又能够证明小徐子的清白?
张人骏大喜:老樊你终不愧是老干部,脑子就是快。这个办法太好了,先让小徐子去秣陵关把他自己兵营里的乱党揪出来,这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发布命令:命第九镇统制徐绍桢,率你部克日抵达秣陵关驻扎。
徐绍桢接到命令,就哭了,说:我对圣上的一片赤诚,唯天可表啊,要不要拿刀剖开我的心,给你们看看,要不要啊。
传递命令的副官笑道:小徐子,别你娘的唧唧歪歪了,你老老实实接受命令,移师秣陵关,这就能够证明你不会反,还用得着非要剖出你的心吗?
徐绍桢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我就移师秣陵关吧,反正我赤胆忠心,任谁造谣说我叛逆,都没有用。
于是徐绍桢下令第九镇开拨,去秣陵关找地方扎营。大军浩浩荡荡出了南京城,正在行军之间,突听后面的城堞上一声号炮,就见火光四起,浓浓的烟柱从南京城中腾腾升起,霎时间遮蔽了天日。一片震声欲聋的喊声,自城中遥遥传来:
徐绍桢反了,革命了,大家冲啊,跟徐绍桢一块闹革命啊……
霎时间徐绍桢骇得面色如土:怎么了这是?城里是谁在大喊大叫啊?怎么又诬赖我造反啊?到底是谁跟我过不去啊?
【03.南京人民情绪稳定】
在城中放火呐喊的,是两个人。一个叫苏良斌,一个叫崔瑛。
这俩活宝又是个什么来头?
苏良斌,一名光荣的复员转业老战士,原是第九镇徐绍桢的兵营吃粮,复员转业后朝廷不解决他的工作,导致了老苏衣食无着,流落街头,饿到了两眼发蓝的程度。饥饿刺激了老苏的革命愿望,他想,如果现在世道大乱,该多好啊,老子想抢谁就抢谁,想睡哪个女生,就睡哪个女生,奶奶的,这缺大德的盛世,老子要是吃了睡了,会被砍头的耶!
和苏良斌有同样想法的,是他的邻居崔瑛,两人饿得泪水汪汪,就天天在江宁县署门外徘徊,见到衙役就问:老哥,打听一下,是不是又出什么大事了?是不是要改朝换代了?是不是又……
总之,这俩家伙,对社会的阴暗面,怀有一种难以抑制的亢奋心理。
两人就这么天天打探坏消息,衙役们都瞧这两家伙好笑。妈的,盼乱世都快要盼疯了。这天有个衙役出门,苏良斌和崔瑛又上前打听:喂哥们儿,听说了吗?这回是真的要乱了……衙役就道:你们说得没错,是真的要乱了,你看徐绍桢的第九镇不是已经出城了吗?人人都知道,只要徐绍桢一出城,就会回来攻城……
这衙役原本是在说笑,意思是嘲讽苏良斌和崔瑛想入非非。徐绍桢若然真的要反,直接就在城里开枪放火了,还要先出城再回来攻城,有病啊?
可是苏良斌和崔瑛这俩活宝,由于天天盼着乱世,思维已经严重扭曲,想象一切不符合逻辑却符合他们愿望的事情。听了衙役的话亢奋莫名,手舞足蹈,立即采取了行动,以配合徐绍桢的革命。
为了闹革命,苏良斌和崔瑛这俩家伙,已经暗中准备了好久好久。
他们发现,南京监狱附近有一堆干柴,两人又有意的往干柴上堆了许多易燃物。此番听到徐绍桢反的消息,两人发足狂奔,直奔监狱,到了地方先行放火,然后大吼大叫起来:革命啦,杀人啦,徐绍桢反了,徐绍桢的第九镇造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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