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绍仪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可到了南京,见到伍廷芳,唐绍仪却说:
美利坚之平民政治,我们游学此邦时,即已醉心。自奉新大陆,益领悟其共和政体有利于国计民生,更是倾倒得不得了……
原来,唐绍仪对美国的平民政治倾倒得不得了,一辈子的夙愿啊,眼看就要得偿,这时候真的顾不上和老袁那血与火的交情了,让老袁去死吧,中国非得共和不可。
朝廷派来的使者,居然对共和倾倒得不得了。这让南方使者伍廷芳反倒不知说什么了。但唐绍仪哇哇哇说个不停,根本不给伍廷芳机会:
共和立宪,万众一心,我等汉人,无不赞成……今所议者,非反对共和者,但求和平达到之办法也。
唐绍仪摆了老伙计袁世凯一刀,结果在这场谈判中,袁世凯就被动了。虽然老袁发现事情不妙,急急地撤销了唐绍仪的谈判权,可已经来不及了,南方抓住唐绍仪的话,逼老袁表态:你们自己的使者说过的话,总不能不算数吧?
袁世凯无奈:共和……你们非要共和,那就共和吧。
北南双方,秘密达成五项条款:
1.确定共和政体。
2.优待皇室。
3.先推翻清廷者为大总统。
4.南北将士,皆不负战争责任。
5.组织临时议会,恢复各地秩序。
双方商定了这五款之后,袁世凯一琢磨,嗯,现在剩下来的事情,就是逼宫了。
通知宫中的隆裕太后,以御前会议决定共和制国体。
这段历史,唯一的目击证人是宣统帝溥仪。当时小溥仪咬着手指头,坐在龙椅上,看着太后哇哇大哭,太后的脚下,跪着一个糟老头子,也在哇哇大哭。
皇太后哭道:汝看着应如何办,即如何办。无论大局如何,我断不怨汝,亦不能怨汝。
糟老头袁世凯哭道:臣等国务大臣,担任行政事宜。至皇室安危大计,应请垂询皇族近交王公,论政体本应君主立宪,今即不能办到,革命党不肯承认……如开战,战败后,悉不能保全皇室。此事关系皇室安危,仍请太后召见近支王公再为商议,候旨。
于是就召开御前会议,有请皇族王公赴会。会议上,一听说要共和,皇族轰的一声就炸了窝,齐声大骂袁世凯:丢你老母,不能共和,这锦绣江山,是俺们爱新觉罗家的私产,允许你们这些奴才在我们家里生存,这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现在你们竟然想分俺爱新觉罗的家,简直是岂有此理!袁世凯,你个狗奴才,着你即时三刻,立即把南方的乱党剿平,否则提头来见。
袁世凯连连点头:剿平乱党,小意思,太小意思啦……不过你们诸位,既然这万里江山是你们的私产,现在北洋军正在为你们的产业与南方军血拼,可前线的将士们吃没得吃,喝没得喝,你们看看是不是一家掏点儿银子,凑点儿军费……咦,你们人呢?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人都跑哪儿去了?
一听说要掏银子资助军费,众皇族顿时一哄而散,再也无人出头言语一声。袁世凯心情大悦,登上马车,入宫去欺负小寡妇隆裕太后。
稍候袁世凯出宫,踏上回家之路。车行之间,忽然一物飞空而来,砰地击在袁世凯的马车车辕上,然后是轰的一声巨响,马车倾覆,将袁世凯扣在车下。
当时袁世凯惊叫一声:糟糕,孙文派人丢炸弹来了……
【10.烈血之士】
关于袁世凯被革命党人丢炸弹一事,最早的记录是在其子袁克文撰写的《袁世凯纪》书中提到:
……一日,先公入朝,有宄徒怀弹,伏东安门外道左楼中,俟先公归邸,乃掷弹向车……且伤驾车之马,马被弹,力驰而归,入邸,马亦毙,先公神色自若,微言耳震微聋耳……
袁克文这混蛋,好不容易写本书,还偏偏不交代刺客的来历因由,真是太不负责了。
推究这次刺杀事件,责任还在汪精卫身上。
话说那汪精卫,因为谋刺摄政王载沣而入狱。武昌首义后,各省纷纷独立,于是清廷为示好革命党,遂将汪精卫释放。出狱之后,就有一个贵胄学堂的学生前来拜访。既然是贵胄学堂,学生当然是官家子弟。
果然,所来之人,叫张先培。他的祖父张良曾任安徽提督,后因平灭六合会之乱而补授副将。而张先培在学堂读书,偏偏教书先生是个革命党,劝他为革命洒一腔热血。张先培心动,就来找汪精卫。
汪精卫问他:你说你家乡是贵州,那为何不回贵州起事?
张先培说:我不想回贵州,我想在这里跟你一块干。
汪精卫问:一块干?干什么?
张先培建议道:你看,咱们联手炸掉袁世凯如何?
汪精卫:……炸袁世凯?为何要炸他?
张先培道:这还用问吗?现在清廷所依赖的,唯有袁世凯一个人,只要将他杀掉,革命就差不多成功了。
汪精卫摇头:不然不然,实话跟你说吧,那袁世凯实际上也是心慕共和的,久有反正之意。你如果杀了他,只恐天下兵连祸结,战火四起。所以我的意思呢,你先不要急着动手,先联络同志,做好准备再说。
张先培答应了,就去联络同志。这边汪精卫却被袁世凯派去了南京,与孙文汇合,而后汪精卫不说快点儿回北京,而是在西湖一带瞎转悠。张先培一个人在北京好生寂寞,结果就遇到了老乡黄之萌。
黄之萌,相貌魁梧,天姿敏慧,他有一段非常伤心的往事。早年,法国佬抢占了越南,越南人向中国求救,可清廷自顾不暇,遂有许多烈血义士,纷纷前往。当时黄之萌也要去越南,父母得知,骗他去一间屋子里取东西,等他一进去,就在外边哗啦一声把门锁上了,不让他再出来。黄之萌急得在屋子里跳脚,到了半夜,他的妻子悄悄来到门前,替他打开门,鼓励他去边疆杀敌。可黄之萌没有路费,妻子就拔下头上的钗环,交给黄之萌,让他在路上卖钱用。
黄之萌拿着妻子的钗环当路费,历尽辛苦到了越南,却见各地自费赶往越南的义士头颅,被法国佬悬挂在旗杆上。黄之萌大哭而归,回家告诉妻子,妻子听后忧伤国事,竟一病不起,一缕香魂,就这样悄然散尽。
爱妻忧国而死,黄之萌心中发誓终身不娶,遂入京师,进入军咨府办的测绘学堂读书,暗中搜集了许多地图。
张黄二人相遇,不胜欣喜,畅谈了一整夜,决定于北京城中竖起义旗,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次日,黄之萌飘然而去,不知所踪,几日后再回来,给张先培又带来一个人。
与黄之萌同来之人,姓杨,叫杨禹昌,原在保定陆军中学教书。武昌首义之后,他对学生们说: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在此时,诸君与我分投各省,暗联党人起事,以救国危。然后他率一批学生去了上海,却发现上海革命党人扎了堆,满大街都是,都围着陈其美的大都督府开枪放火,要求补发工资。
于是杨禹昌说:擒贼当擒王!于是取路北京,沿途联络党人,却莫名其妙地被众党人怀疑他是清廷奸细。杨禹昌大怒,曰:最险无非要命,不死总能出头,看我给你们干一个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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