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证据,章太炎去世时,陈宦专门跑来,写了副挽联,称:
囊括大典,整齐百家,否岁值龙蛇,千载修名君比郑。
人号三君,国推一老,抗颜承议论,世间北海亦知刘。
把这副挽联,翻译成白话文,意思是说:章太炎啊章太炎,果然两眼尖又尖。游戏人生我陈宦,逮谁搞谁真好玩。最先摆平黎肥仔,然后搞死是老袁。问我为啥这么干,闲极无聊扯扯淡。世人谁知我在玩?一生知己章太炎。
总而言之,陈宦的意思是说,这个民国是被他活活玩死的,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件事而已。
真的假的?
甭管真假,此时章太炎已经被陈宦骗到了北京。他来北京也有个说法,现在他是共和党的党魁,于是先来到化石桥共和党支部,进门就见几名党员正手捂肚子,在屋子里团团乱转。众人见到章太炎大喜:大魁首,你老人家终于来了,带多少钱来了啊?大家快要饿死了。
当时章太炎老先生就觉得不对劲,果不其然,未过两天,党内同志就已经将他吃得山穷水尽,然后一哄而散,把老先生扔在化石桥一个人傻眼。
这时候写《洪宪纪事诗本事簿注》的刘成禺来看望章老先生,章太炎一见他就破口大骂:你们湖北人没一个好东西,合伙骗我。
刘成禺辩解道:你这怎么能怪得了我?在上海时,我就劝你快点儿进洞房,你偏不进去,非要来北京,这能怪我吗?
章太炎老先生听了道:对,湖北人就你没骗我,剩下的都在骗我。
【09.章疯子大闹京师】
此后章太炎老先生自修年谱,曰:戒严副司令陆建章以宪兵守门,余不得出。
但实际上,章太炎老先生并非“不得出”,相反,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出门登车,就会有两名宪兵也跳上车,一前一后将章太炎夹在中间。章太炎大喜,谓人曰:看我老章好风光,出门有宪兵贴身保护。对曰:老先生,你真是这么缺心眼吗?看不出来那宪兵是专门来监视你的吗?还保护你,保护你个头!
章太炎闻言大怒,操起拐杖,照宪兵脑袋上狂打,宪兵哪儿有胆子敢还手,只能是抱着脑袋,号啕大哭而逃。
老先生大胜,拄杖捋须,目无余子,曰:袁狗被吾逐去矣。
但实际上,宪兵们吃了瘪之后,就化装为共和党员,又跑到章太炎身边扎堆。章太炎正寂寞难耐,就每天和这些宪兵穷侃,天上地下,无所不聊。聊着聊着,章太炎就发了狂,忽然间抡起铁锹,将一棵树掘出来,说:这棵树,就是袁世凯,看我老人家烧了他……紧接着,一把火将树烧掉,于熊熊烈焰中,章太炎放声大呼:袁贼被烧死矣!此外还操起毛笔,到处涂鸦,在房间里写满了辱骂袁世凯的话。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黎元洪看不下去了,就出来找袁世凯,说:老袁啊,你看你和章太炎,怎么关系处得这么僵啊,要不要缓和一下啊。
袁世凯说: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是章太炎来找我麻烦的,可不是我找他章太炎麻烦,这是一。二呢,无论他章太炎怎么骂我,我都不可能伤害他,我哪儿敢啊,惹不起人家。三呢,就是……我不敢惹章太炎,可章太炎他敢惹我,他那一支笔,可抵百万军,天天往死里骂我,我怎么能受得了?总之,在这北京城里,我是决不会让他骂我的,万一把我骂死了,岂不亏大了?
于是黎元洪与章太炎联系,说明了袁世凯的意思。章太炎就说:是这样啊,那简单,我也不跟袁世凯计较了,你让袁世凯设立个部门,就叫考文苑好了,我来负责这个部门的工作,可不可以?
袁世凯大喜,立即答应下来,并承诺每年财政拨款十五万元。
不承想章太炎说:小袁你有没有搞错?十五万就把我打发了?不行,每年至少七十五万元,少一个子就骂死你。
听了章太炎的答复,袁世凯怒不可遏,曰:那就叫他骂死我好了,张嘴就要七十五万元,你叫我上哪儿偷这么多钱去?
双方的谈判,就这么破裂了。实事求是地讲,这次谈判破裂,章太炎老先生要负全责,开口就要七十五万元,他明知道袁世凯掏不出来,故意逗袁世凯开心。此后章太炎过于郁闷,遂于京师公开讲学,讲了一段时间,他又静极思动,再次置袁世凯于必哭之地。
据当事人记载,那一天早晨,原本下榻于日本旅馆的章太炎,忽然失去了踪影。原来他独自一人,蓝布长衫,手执羽扇,胸佩勋章,杀奔袁世凯的大总统府。
章太炎突然来到,吓坏了大总统府的卫士,急请老先生先在招待室坐下。不一会儿,袁世凯身边第一红人梁士诒急急赶来,热情地与章太炎打招呼:嗨,章老先生好,今日得见,先生果然是……章太炎打断他的话,说:滚!我此来为见袁世凯,你凑什么热闹?
梁士诒不敢吭气,急忙退下。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秘书出来,笑眯眯地说:请章老先生稍等一会儿,大总统一会儿就到。
于是章太炎就坐那儿等,等啊等,等啊等,突然之间老先生一声长啸,跳了起来,抡起拐杖,在招待室里狂砸起来,须臾,接待室里的器物,悉被砸得稀巴烂。外边的人听到动静,都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万一被章老先生暴打一顿,那可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砸完了,章太炎神情淡定地坐在碎烂的器物中,继续等待。等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就听一声哈哈大笑,一个人走了进来。
【10.敌人愿是袁世凯】
外边进来的人,乃京师戒严司令部副司令陆建章。
说起这陆建章来,有分教:将军百战沙场上,杀人如草不闻声。号令如山不为动,凶名威震北京城。陆建章乃北洋头号煞星,身担戒严司令部副司令之重任,死在他手下的亡魂,不知凡几,是一提起来连婴儿都不敢啼哭的狠辣人物。此人进来,哈哈大笑,向章太炎老先生鞠躬再鞠躬:章老先生,不好意思,大总统马上就接见你,请这边走。
章太炎拿眼睛不屑地看着陆建章,却不吭声。陆建章脸上的笑意更加殷勤:老先生请这边走。
章太炎满心不情愿地起身,登车,陆建章亲自在前面开路,车出东辕门,章太炎喝令道:不对,这条路不对,要见袁世凯,怎么不走新华门?
陆建章笑曰:老先生,大总统现在居仁堂,咱们走东辕门,经后门,进福泽门,就到地方了。
章太炎没再吭气,就跟着陆建章一直走到龙泉寺。进了一个华丽丽的大院子,就见陆建章突然掉头,嗖的一声,逃了出去。外边的宪兵哗哗哗冲上前来,将章太炎困在院子里。
当时章太炎跳高大骂,抡起拐杖,将院中屋内所有能砸烂的东西,统统砸碎,但陆建章却铁了心:你想砸就砸吧,反正不让你再出去了。
将章太炎困住之后,有人嘲弄陆建章:你可是堂堂的戒严司令部副司令,却给一个疯子开路,不觉得丢人吗?
陆建章笑道:你懂个屁啊,章太炎老先生,学究天人,造化参神,他一篇文章,可抵百万雄师。世人皆将章太炎老先生比作东汉时的经学大家郑玄,可黄巾军起义时,黄巾军经过郑玄的家乡,不敢过去,只能绕道而行。我们这些人再不怎么样,难道还比不上黄巾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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