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阀史话_丁中江【完结】(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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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初一日卯正至上书房,泽公叔语伟曰:“昨晤冯华甫,彼谓革命党甚不足惧,但求发饷三月,能奏功。少时你先奏知,我再详奏。”少顷,醇王叔至,密谓伟曰:“今日之事,庆邸本不愿意你来,有人问时,只说你自己要来。”伟敬诺。辰刻入养心殿,皇太后西向坐,帝未御座。被召者有醇王、伟、睿王、肃王、庄王、润贝勒、涛贝勒、朗贝勒、泽公、那王、贡王、帕王、宾图王、博公。太后问曰:“你们看是君主好,还是共和好?”皆对曰:“臣等皆力主君主,无主张共和之理,求太后圣断坚持,勿为所惑。”谕:“我何尝要共和,都是奕锜同袁世凯说,革命党太利害,我们没枪炮、没军饷,万不能打仗。我说可否求外国人帮助,他说等奴才同外国人说看。过二天,奕锜说:

  外国人再三不肯,经奴才尽力说,他们始谓:革命党本是好百姓,因为改良政治,才用兵,如要我们帮忙,必使摄政王退位。你们问载沣,是否这样说。”醇王对曰:“是。”

  臣伟对曰:“既是奕锜这样说,现在载沣已然退政,外国何以仍不帮忙,显系奕锜欺罔。”

  那彦图奏曰:即是太后知道如此,求嗣后不要再信他言。”臣奏曰:“乱党实不足惧,昨日冯国璋对载泽说,求发饷三月,他情愿破贼,问载泽有这事否?”载泽对曰:“是有。冯国璋已然打有胜仗,军气颇壮,求发饷派他去打仗。”谕:“现在内帑已竭,前次所发之三万现金,是皇帝内库的,我真没有。”臣伟碰头奏曰:“库帑空虚,焉敢迫求?惟军饷紧要,饷足,则兵气坚,否则气馁兵溃,贻患甚大。从前日俄之战,日本帝后解簪饰以赏军,现在人心浮动,必须振作。既是冯国璋肯报效出力,请太后将宫中金银器皿,赏出几件,暂充战费,虽不足数,然而军人感激,必能效死,如获一胜仗,则人心大定。恩以御众,胜则主威。请太后圣明三思。”善耆奏曰:“恭亲王所说甚是,求太后圣断立行。”谕:“胜了固然好,要是败了,连优待条件都没有,岂不是要亡国么?”臣伟奏曰:“优待条件是欺人之谈,不过与迎闯贼不纳粮的话一样。彼是欺民,此是欺君。就请用贤斩佞,激励兵心,足可转危为安。若一议和,则兵心散乱,财用又空,奸邪得志,后事真不堪言。况大权既去,逆臣乱民倘有篡逆之举,又有何法制之?

  彼时向谁索优待条件?”又泥首奏曰:即使优待条件可恃,夫以朝廷之尊,而受臣民优待,岂不贻笑列邦,贻笑千古?太后、皇上,欲求今日之尊崇,不可得也。臣忝列宗支,实不忍见此等事!”谕:“就是打仗,也只冯国璋一人,焉能有功?”善耆奏曰:“除去乱党几人,中外诸臣,不无忠勇之士,太后不必忧虑!”臣伟奏曰:“臣大胆,敢请太后、皇上赏兵,情愿杀贼报国!”顾载涛曰:“载涛你管陆军,知道我们的兵力怎么样?”载涛对曰:“奴才没有打过仗,不知道。”太后默然。良久曰:“你们先下去罢。”

  善耆奏曰:“少时国务大臣进见,请太后慎重降旨。”太后叹曰:“我怕见他们。”乃顾臣伟曰:“少刻他们又是主和,我应说什么?”对曰:“请太后仍是主持前次谕旨,着他们要国会解决。若设临时政府,或迁就革命党,断不可行。如彼等有意外要求,请太后断不可行。”太后曰:“我知道了。”又叩首奏曰:“革命党徒无非是些年少无知的人,本不足惧,臣最忧者,是乱臣借革命党势力,恫吓朝廷,又复甘言诈骗,以揖让为美德,以优待为欺饰,请太后明鉴。南方为党人占据,民不聊生,北方因为两宫照临,所以地方安静,此正明效大验。太后爱惜百姓,如杀贼安民,百姓自然享福;若是议和罢战,共和告成,不但亡国,此后中国之百姓便永不能平安。中国虽弱,究属中华大国,为各国观瞻所系。若中国政体改变,臣恐影响所及,从此兵连祸结,全球时有大战,非数十年所能定。是太后爱百姓,倒是害了百姓。”太后颔之。载泽奏曰:“今日臣等所奏之言,请太后还后宫,千万不可对御前太监说,因为事关重大,诸太后格外谨慎。”

  谕:“那是自然,我当初侍奉太皇太后,是何等谨慎,你不信,可以问载涛。”善耆奏曰:“载泽所言甚是,太后从先圣孝,今日与彼时不同。”太后不语,遂皆退。按是日被召凡十四人,惟四人有言,余皆缄口,良可慨也。越二日,醇王叔谓伟曰:“你前奏对,语太激烈,太后很不喜欢。说时事何至如此。恭亲王、肃亲王、那彦图三个人,爱说冒失话,你告知他们,以后不准再如此。”伟曰:“太后深居九重,不悉时局,然既不准溥伟说话,则以后之会议,是否与闻?”醇王面现极忧色,良久曰:“你别着急。”

  余曰:“太后既有此旨,万无再违旨说话之理,然而目睹危险,天颜咫尺之地,何忍缄默?”醇王曰:“我处嫌疑之地,也不能说话。”余曰:“五叔与溥伟不同,既是五叔为难,只好以后会议时,溥伟不来可也。”醇王曰:“这两日来不知是怎样运动,老庆依然入朝,太后意思也颇活动,奈何奈何!”越三日,遂有段祺瑞等通敌请退政之电,人心大震。翌日,闻有御前会议,不使余知,无如之何。是日美国人李佳白来邸,讽余主张共和。以大义责之,惭而退。越日,袁世凯派赵秉钧、胡惟德、谭学衡来邸,告以总理大臣之苦心,民军之劲勇,我军摇动,种种危乱。余曰:“时事至此,余亦无法。

  但既忝列宗支,万无首倡废君退政之理,虽无政权,此时实难缄口。公等身为大臣,劝皇上降敌国尚不可,今乃劝皇上降乱民乎?”赵等愕然辞去。十二日午后,君主立宪会中有隆厚田者,惶遽来告曰:“顷得密信,赵秉钧等密请袁世凯将诸皇族尽驱入宫,以兵守禁城,俟共和告成再说,又有派遣军队,护卫各府,名曰保护,实监其出入之谋。

  袁不从。赵秉钧曰:醇王庸懦,固不足虑。恭王颇有才气,请先除之。袁大笑曰:他不过读几本书,何况庆、醇、洵、涛诸人,都不喜他。他未必肯与醇王出死力,且无兵权,何必忙作这无味事等语。此吾辈探得之确信也,殿下宜速筹良策。”语毕匆匆去。伟即时禀明堂上,奉慈谕:既是这样话,不必管他真假,惟有避之为妙,汝先行,余亦二三日内赴西山矣。

  辛亥宣布共和前北京的几段逸闻叶遐庵

  辛亥年底清廷之宣布共和,其枢纽在袁项城,为众所周知之事实。袁氏后虽为国人所弃,但当时兵不血刃转移大局,其中亦煞费经画。溯由八月十九日(阴历)至十二月二十五,中阅四个月,其中遗闻逸事甚多,顾见诸记载者殊少,只尚秉和之《辛壬春秋》,叙述颇详,但系正史性质;兹篇所述,则不贤识小,类乎劄记,聊供谈助而已。武昌变起,瑞澂逃,荫昌督师而不甚负责。当时清廷即分两派:一派主张严申军令,用亲贵督师,以张挞伐;一派主张起用袁世凯。争不能决,乃奏请隆裕太后决定。太后主起用袁,议乃定。其后一切均由此发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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