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军列阵结束的时候,楚军还在渡河。
公孙固猛然之间看到了取胜的机会,就像下围棋,劣势之下看到了逆转的胜负手。
“主公,敌众我寡,趁他们还在渡河,人马未齐,现在发起攻击,一定可以战胜他们。”公孙固迫不及待地提出建议,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机会啊,敌人轻敌给了我们机会,这样的机会真是求之不得。
“不可。”宋襄公轻轻地说,甚至没有看公孙固一眼。
公孙固失望地摇摇头。
过了一阵,楚军全部过河,但是乱哄哄的,正在整理队列,部署阵形。
“主公,趁敌人混乱,出击吧。”公孙固再次提出建议,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未可。”宋襄公摆摆手,意思是等半天了,这一下就不能等了吗?见公孙固还要说,宋襄公不高兴了,“兄弟,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厚道呢?没看见人家还没布好阵吗?”
公孙固要哭了。
终于,楚军准备好了。
楚国,天下第一强国。古人的话说:天下莫强于楚。
当时的天下,从北到南,没有一个国家是楚国的对手。
两军击鼓,同时冲锋。
不是狼入羊群,是狼群吃羊。宋军本来战斗力就不行,人还比楚国少,这个仗怎么打?不用发挥想象力,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宋军惨败,大将公子荡战死,宋襄公被重重包围,若不是公孙固率领亲兵拼死相救,宋襄公就又该去楚国的笼子里站着了。即便这样,公孙固保护宋襄公杀出重围的时候,宋襄公大腿上已经挨了一箭,血流如注,趴在车上。好在宋襄公的马不错,一路奔逃。半路上遇上子鱼率军接应,才把宋襄公救了回去。再看宋军,十死七八,襄公的亲军卫队无一逃生。还好,公孙固没有阵亡。
宋襄公狼狈逃回睢阳之后,子鱼立即布置守城,准备迎战楚军。
好在这次楚军根本没有准备攻城,押着俘虏,带着战利品,渡河回国了。
泓之战,宋军惨败。这是宋国军队上次被郑庄公全歼之后,又一次毁灭性的失败。
“该死的宋公,白痴啊。”“怎么摊上这么个弱智国君啊!”“怎么上次楚王没把他给做成人肉包子啊!”
宋国上下,一片骂声。
一场惨败,多少人家失去了儿子、失去了老公、失去了兄弟、失去了父亲,大家能不骂宋襄公吗?
那么,宋襄公是怎么看的呢?他后悔吗?他羞愧吗?
“仁义的人打仗,只要敌人已经负伤,就不再去杀伤他,也不俘虏二毛。古时候指挥战斗,是不凭借地势险要的。我虽然是已经亡了国的商朝的后代,可是决不会去进攻没有摆好阵势的敌人。”宋襄公说。仁义啊,仁义到底啊。
什么是二毛?二毛就是头发斑白的人。那三毛呢?头发全白的人。十毛呢?就是一块钱。
“主公啊,打仗是不能讲仁义的。敌人因地形不利而没有摆好阵势,那是老天帮助我们。打仗就是杀人,怎么能不忍心呢?”子鱼讲了一通道理,归结起来,就是战场上不能心怀慈悲。
“不,宁可打败仗,我要仁义。”宋襄公说。
子鱼哭了。
对于宋襄公,历史上向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评价。
基本上,儒家一派是赞扬的,不仅赞扬,而且捧上了天,类似“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不过,先在这里说明的是,儒家祖师爷孔子一直拒绝对此进行评价,显然他的心情是矛盾的,或者说他也是不赞成宋襄公的。《左传》中有大量篇幅来评价当时的事件,而对于宋襄公这件事,竟然没有片言只语的评论,这很说明问题。
下面,先听听唱赞歌的。
“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临大事而不忘大礼,有君而无臣。以为虽文王之战,亦不过此也。”这是《春秋公羊传》的评语,什么意思?君子褒扬宋襄公不进攻没有列好队的敌人,遇上战争还不忘记大礼。宋襄公是有仁德的君主啊,可惜没有辅佐的贤臣。即便是文王来作战,恐怕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把宋襄公比成周文王,还有比这更高的赞扬吗?
“襄公既败于泓,而君子或以为多,伤中国阙礼义,褒之也,宋襄之有礼让也。”这是《史记》里的话,司马迁借“君子”之口来表扬宋襄公:君子们赞扬宋襄公,认为中国缺少礼义,而宋襄公很懂得礼让。
那个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董仲舒更是把宋襄公当做楷模,他这样说:“霸王之道,皆本于仁……故善宋襄公不厄人。不由其道而胜,不如由其道而败。”意思是这样的:要成为霸王,根本在于仁义,所以宋襄公的做法是值得提倡的。破坏了仁义而取胜,不如遵循仁义而战败。
“不由其道而胜,不如由其道而败。”这就是大儒董仲舒的高见。
中国两千多年来被外族欺辱,董大儒功不可没。
再来看看反面意见。
除了子鱼之外,孙子大概是第一个反对宋襄公的人,《孙子兵法》开卷就写道:“兵者,诡道也。利而诱之,乱而取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这些话,基本上就是写给宋襄公看的。
之后的兵家,都与孙子一脉相承。
韩非也嘲弄宋襄公,称之“此乃慕自亲仁义之祸”。
然而几千年来说得最过瘾也最直接的还是毛泽东,毛主席教导我们:“这是蠢猪式的仁义。”
仁义,对敌人仁义,就是对自己的人不仁义。
不就是这样吗?
对敌人仁义,敌人嘲笑你,自己人怨恨你,这样的仁义有什么意义呢?
宋襄公的大腿上那一箭不仅仅扎到了皮,也扎到了肉,还扎到了骨头。那年头没有消炎药也没有消毒水,还没有华佗给他刮骨疗伤。就算有华佗,宋襄公也不是关云长。所以,宋襄公的腿一直好不了,发痛、发痒、化脓,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睡觉也只能一个侧面。尽管如此,宋襄公从来不后悔自己的仁义之举。
转眼过了冬天,又到了春天。
春天来了,该发芽的发芽,该发情的发情,该发炎的当然也要发炎。换句话说,宋襄公的伤情更加恶化了。
“我要死了吗?”宋襄公经常会问自己。他觉得自己大概好不了了。
这一天,正当宋襄公又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人来报:“主公,晋国公子重耳求见。”
平时,求见的人很多,宋襄公基本上都不见。这次,他见不见?
“安排国宴。”宋襄公下令,不仅见,而且要高规格地见。为什么?
在回答宋襄公的问题之前,先回答另一个问题:重耳怎么跑到宋国来了?
告密者的下场
重耳在齐国的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有老婆没孩子,有朋友没敌人,多好的日子?
重耳的老婆叫姜氏,漂亮说不上,但是很贤惠很温柔,又体贴人,而且学识出众,重耳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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