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厥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他也恨赵同和赵括,不过还是不忍心害他们。
郤克和栾书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机会来了。他们更知道,景公希望听到的是一个什么回答。
“我们觉得,赵家兄弟很长时间以来就对主公不满了,如果说他们谋反,我们一点也不意外。什么是落井下石?这就是落井下石。
“好啊,既然有姑姑做人证还有两位元帅作旁证,一定就是了。晋景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喝一声:”来人,招屠岸贾来。
屠岸贾是谁?司寇,也就是最高法院院长,抓人杀人的活,该他干。
不多时,屠岸贾来了。
“屠岸贾,赵同、赵括谋反,立即捉拿归案,斩首示众。晋景公下令。
“别,别急。屠岸贾没有行动,先说话了。
“你要为他们说情?
“我觉得,斩首示众太便宜他们了。你问问满朝文武,谁没有受过他们的气?一定要灭族。原来,屠岸贾不是说情,他更狠。
“这,赵朔没有罪啊。晋景公觉得有点过分了,而且这不是惯例。
“没罪?主公啊,当年灵公的时候,赵朔的父亲赵盾就杀死了灵公。算算看,不仅灵公,主公的两个伯父不也都死在赵盾手上?这样的一家,难道不该灭门?早就该灭门了。屠岸贾当年就是灵公的死党,对赵家一直又怕又恨,如今报仇的机会来了,怎能轻易放过?
晋景公看看郤克和栾书,那两个假装没看见,心里正幸灾乐祸。
“主公,不能这样,赵盾是个忠臣啊。韩厥急忙为赵朔开脱。
“主公,赵盾是个大奸臣。屠岸贾说。
晋景公思考了片刻,最后一拍桌子:“灭族。
赵家的灭顶之灾到了。
屠岸贾派人前往各家召集军队,共同讨伐赵家。自从灭先家以后,这成了一个规矩。
趁着屠岸贾调兵遣将的时候,韩厥赶到了赵家,他要救赵朔。至于赵同、赵括,韩厥才懒得管他们。
“不必了,就算我逃走,也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我死无所谓,庄姬就要生了,如果是儿子就叫赵武,如果是女儿就叫赵文。女儿就算了,如果是儿子,拜托你帮我保住赵家的一点血脉啊。赵朔说完,挣扎着翻身下床,跪在韩厥的面前。
“好,我答应你。韩厥没有犹豫,他把赵朔扶上了床,匆匆离去了。
当天,屠岸贾率领各大家族的联军杀到赵家。所有卿大夫家,只有韩厥没有出兵。
从赵衰的人人感激到赵同、赵括的人人痛恨,可以看出一个家族的沦落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男女老幼,一个不留,杀。屠岸贾下令。
屠杀开始了。
“你们要干什么?
“谁说我谋反?
“我要去见主公。
“饶命啊!
基本上,赵同、赵括在说完这四句话之后就一命呜呼了。
赵家,风光一时的赵家被灭门了。
赵朔一定没有想到自己的办法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过他相信,即便没有这个办法,赵家同样是这样的结局。
至此,晋国称霸的三大功臣狐偃、先轸、赵衰的后人都在晋国政坛上消失了,最强势的三大家族都不复存在了。
什么是权力斗争?这就是权力斗争。
什么是政治斗争?这就是政治斗争。
而这样的权力斗争、政治斗争还将进行下去,不仅在晋国的历史上,应该说是在随后几千年的中国历史上。类似的事情,是不是我们都似曾相识?
辛弃疾词曰:叹人间哀乐转相寻,今犹昔。
权力斗争金科玉律第十七条:内部斗争是自我毁灭的捷径。
副一条:要击败强大的权力斗争对手,首先要从他的内部开始。
斩草除根
除了赵婴齐因祸得福免于一死之外,赵家人全部被杀,无一幸免。
赵庄姬因为是国君的姑姑而不受牵连,并且灭门发生的时候她已经躲到了宫里。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赵家人,严格来说也要处死。
赵庄姬在宫里待产,屠岸贾每天派人探看,他坚信一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赵庄姬没有想到的是,从前要提防赵同、赵括,现在赵同、赵括死了,屠岸贾比赵同、赵括更狠。
终于有一天,庄姬生了,是个男孩,庄姬悲喜交加,喜的是赵家有了接班人,悲的是弄不好立即就会被杀。
“赶快抱出去。庄姬的贴身老宫女轻声说。
孩子被抱走了,按照赵朔当初的说法,这个孩子就叫赵武。
屠岸贾来晚了一步,孩子不见了。
“孩子呢?屠岸贾问。
“生下来就死了,扔河里了。老宫女说。
“哼,骗我?搜。屠岸贾自然不会上当,卫士们搜了一遍,没有孩子的踪影。
“全城大搜查,但凡有新生儿子的,都要一一验明。屠岸贾下令。
全城大搜查,一连三天,没有进展。
“明天开始,搜查附近的山区,一定要找出来。屠岸贾料定无论是谁带着一个初生小孩子,一定逃不远。
除了搜索之外,屠岸贾贴出了布告,若有报告线索者,最高赏白银一千两,隐瞒不报者,灭族。
事实证明,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第二天一大早,事情突然有了决定性的进展。
“我知道赵朔的儿子在哪里,不过,我要一千两银子。一个人找到了屠岸贾,他要报案。
“你怎么知道?银子没问题。屠岸贾喜出望外。
原来,这个人叫程婴,从前是赵盾的门客。听说赵朔被杀,庄姬在宫里待产,于是伙同另一个门客叫公孙杵臼的,两个人从宫里把孩子偷运出去,准备抚养成人。
“唉,想来想去,跟自己过意不去,何必呢?讲什么义气啊?银子才是硬道理啊,所以,我就来报案来了。弄来弄去,程婴是来告密的。
“那好,带路,我们先去抓人。
于是,程婴带路,屠岸贾带着人,出了城,在一座山里捉到了公孙杵臼和那个刚出生三天的婴儿赵武。赵武的身上,还裹着宫里的小被子。
“卑鄙小人,出卖主人和朋友的无耻之徒,程婴,你真不要脸。公孙杵臼大骂程婴,看上去,他比程婴有骨气得多。
“嘿嘿,朋友不就是用来出卖的吗?兄弟,人生苦短,何必呢?程婴厚着脸皮说。
“就算赵家有罪,这个刚出生的孩子有什么罪呢?叔叔大爷,求求你们,杀了我,放过孩子吧。公孙杵臼哀求。
看上去,是不是很感人?是不是很感动?
可以感动,可以激动,但是,不能冲动。屠岸贾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啰唆什么?都给我砍了。
刀光闪动,两颗人头落地,一个大人,一个孩子。
“走。屠岸贾挥挥手,带着手下回去了。
程婴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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