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叔向的事情,范匄原本就很心虚,特别是祁奚最后的几句话,让他不得不重新考量自己的计划。
“老先生,您说得太对了。走,我这就跟你找主公,咱们给叔向求情去。”范匄决定顺坡下驴,他不愧是个老油条,叔向是他抓的,他直接放人就行。如今假惺惺去晋平公面前求情,等于是把抓叔向的责任推到了晋平公的身上。
祁奚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只要能放了叔向,管他怎么推卸责任呢。
两人到了晋平公那里,范匄把刚才祁奚的话变成了自己的话,为叔向求情。
“范元帅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没错啊,赶快取消双规吧。”晋平公乐得顺水推舟,心说这老家伙真狡猾,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这边派人去给叔向解除双规,同时也把伯华和籍偃的监视居住取消了;那一边,祁奚不等叔向来谢,直接坐着车回自己的食邑去了。
站队问题
叔向被解除了双规,他舒了一口气,却笑不出来。
“我们该去感谢祁老一下吧?”楚楚建议。
“不要去,他匆忙赶回,意思就是不要见我。”叔向说,他知道危险其实并没有解除。如果这时候鲁莽去见祁奚,很可能被人当把柄来抓,到时候不仅自己倒霉,还可能连累祁奚。
在历史上,历来认为叔向和祁奚之间这段故事反映了两人的君子之交。其实不然,这是政治斗争的技巧。历史上同样的故事很多,当我们把这些故事当作古人的高尚品德而传颂时,就掩盖了其中真实的原因。
合格的政治家不仅要会耍阴谋,更要懂得识破阴谋。
虽然平安着陆,叔向也后怕了很长时间。
当初羊舌虎跟着栾盈混,叔向觉得还不错,毕竟栾家是晋国第一大家族,而且跟范家还是亲戚,即便不能呼风唤雨,平平安安没有问题。可是谁知世事难料,栾家竟然说垮就垮,羊舌虎惨遭杀害,整个羊舌家族都受到牵连。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宁可杀错人,不能站错队。可是,站队就那么简单吗?羊舌虎站队的时候,谁敢说他站错了呢?
“宁可杀人,不要站队。”这是叔向得出来的教训,他想起士会来,士会那个年代的权力斗争比现在还要激烈,可是士会能够屹立不倒,凭什么?就凭不结党不站队。那时候的赵盾那么强横,士会同样和他保持距离,坚决不做他的同党。
“只要我保持自尊自立,坚持做人的原则,不贪不要,廉洁公正,谁又能抓住我的把柄呢?不做出头鸟,不投靠任何人,谁又会把我视为敌人呢?”叔向决定了,自己要向士会学习。
叔向找时间回顾了晋国历史,他发现一个非常令人沮丧的事实。从狐家到先家,再到胥家、郤家和栾家,遭到覆灭的家族竟然全部都是公族,到现在,还有头有脸的公族就只剩下了祁家和羊舌家两家。韩家虽然也是公族出身,但是在韩厥那一辈已经沦为士,重新崛起之后已经不能算是正儿八经的公族了。这一切昭示着什么?
难道公族最终要全部完蛋?难道这就是天命?叔向的后背一阵寒意。
急流勇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了。可是,急流勇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家族的衰落,意味着封邑要么主动上缴要么被动夺走,而自己的儿孙将只能做个士。
“不行,为了家族,我要挺住。”叔向放不下家族的前途。
叔向看来,晋国就像一个大鱼塘,六卿就是六条大鱼。而其他的鱼都是他们的捕食对象,而大鱼之间也会发生争斗。要在大鱼的夹缝中生存,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能挺多久挺多久吧。”叔向这样告诉自己,如果真有天命,自己又怎么能对抗天命呢?
欺负郑国人
栾家覆没,对于晋国来说也是个伤身体的事情,再加上晋国近些年来忙于权力斗争,诸侯们早已经不把晋国当盘菜了,此时晋国内乱,诸侯国们暗中跟逃亡的栾盈眉来眼去,这让范匄有些吃不好睡不好。
“看来,必须要给诸侯们一点颜色看看,让他们别把土地爷不当神仙。”范匄想了个主意,准备拿郑国做法,杀鸡给猴看。
于是,范匄派人前往郑国,要求郑国立即派人前来晋国朝见。
“都三年不来晋国朝见了,你们还想不想在地球上混啊?”晋国特使扔了这么一句话给郑国,算是威胁。
郑国人害怕了,于是立即派遣少正子产前来朝见。
范匄有些恼火,这郑国人太不给面子,三年不朝见,朝见还只派个下卿,真是不想在地球上混了?
“咱们先会会他。”范匄召集六卿,顺便也叫上了叔向,要先会会子产。
为什么要叫上叔向?因为范匄知道子产极有学问,怕自己肚子里那点料对付不了。
中军元帅府。
晋国六卿,外加叔向。
郑国方面,只有子产一个人来到。
假惺惺叙礼寒暄之后,分宾主落座。
“子产,你们是三年不朝见,一见管三年,好大的面子啊。好不容易请你们来一次,还只来个下卿?什么意思?翅膀硬了,不把晋国放在眼里了?不把我老范当回事啊?啊!”范匄一拍桌子,上来就摆出一副威胁恐吓的架势。
范匄话音落地,在座的晋国人都有震撼,老范很少这么震怒啊。叔向为子产捏了一把汗,不知道他怎样回答。
郑国人脸不变色心不跳,等到范匄把话说完,子产并不惊慌,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
“在晋国先君悼公九年的时候,我国国君(郑简公)即位。即位八个月,我国的执政子驷跟从我国国君来朝见贵国,结果范元帅您对我国国君不加礼遇,让我国国君非常恐惧。由于这一趟,我国第二年六月就向楚国朝见,晋国因此有了戏地这一役。”一开头,子产先翻了翻旧账,批评了范匄。(事见第四部
第139章)
范匄翻了翻白眼,没说话。
“楚国人那时候还很强大,但对我们很有礼貌。我们想要跟从范元帅,可是又怕你们说我们不尊敬讲礼仪的国家,因此只好跟着楚国。三年之后,我国国君去朝见楚国,顺便看看他们的虚实,结果你们又在萧鱼攻打我们。我们认为我们靠近晋国,譬如晋国是草木,我们不过是散发出来的气味,哪里敢有不一致?近年来楚国逐渐衰弱,我国国君拿出了土地上的全部出产,加上宗庙的礼器来接受盟约,率领下臣们随着执事到晋国,参加年终的会见。后来,公孙夏跟从我国国君到晋国朝见。隔了两年,晋国讨伐齐国,我们该盟誓盟誓,该出兵出兵。这么说吧,就算在没有朝见的时候,也没有一年不聘问,没有一次打仗不追随出兵的。”说到这里,子产顿了顿,看看大家。晋国六卿互相看看,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范匄面无表情,还是没说话
“可是,由于大国的政令反复无常,弄得我国疲惫不堪,内忧外患随时发生,从来不敢放松警惕。尽管这样,我们还是没有忘记对于大国的义务。如果大国能够给我们带来安定,我们一定主动来朝见,怎么用得着你们来要求呢?但是如果不体谅我们的忧患,而只是忽悠我们,那我们实在是折腾不起。现在大国生气了,我们真的很害怕。我们哪里敢背叛贵国呢?如今范元帅要追究我们,没办法,我们也只好听从范元帅的处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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