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那大王您准备怎么改革?”单穆公问。他还是觉得这事情有点古怪。
“是这样的,我觉得现在的钱太小,我准备铸大钱,取代小钱。”周景王说着,从身边取出一个铜币来,铜光闪闪,明显比通用的钱要大。“看,模具都开好了,我都铸出一个样子来了,比从前的钱好看多了吧?”
“那,这怎么用啊?”
“旧币十个,换新币一个。新币使用的同时,旧币停用。”
单穆公把新币拿起来掂了掂,大致的重量就知道了,一个新币的重量基本上等于五个旧币。现在单穆公明白了,黄鼠狼给鸡拜年,什么时候也没有安过好心,这摆明了就是借着货币改革的名义从老百姓手里抢钱。
道理很简单,那就简单说说。铜在当时是贵重金属,本身是有价值的,就像现在的黄金一样。如果现在用黄金铸钱,然后用一个五两黄金铸成的钱换你十个一两黄金铸成的钱,就等于抢走你五两黄金。
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周景王用一个新币换老百姓十个旧币,然后再用十个旧币铸两个新币,再换二十个旧币;再用二十个旧币铸四个新币,再换四十个旧币。如此循环往复,到最后,实际上就是货币供应量增加了一倍,而增加的部分都是周景王的。换言之,老百姓的财产蒸发掉一半,蒸发掉的都进了周景王的腰包了。
“太流氓了吧?这不成流氓国家了吗?”单穆公差一点喊出来。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权力大。
单穆公反对,强烈反对。
单穆公劝谏了周景王,原文见于《国语·周语下》,此处不录,直接上译文,请认真阅读。
“这样做太缺德了吧?古时候,天灾降临,于是才统计财货,权衡钱币的轻重,以便赈济百姓。若百姓嫌钱轻物重,就铸造大钱来行用,大钱辅佐小钱流通。若百姓嫌钱重物轻,就多铸小钱来行用,同时也不废止大钱,小钱辅佐大钱流通。这样,无论是小钱、大钱,百姓都不吃亏。
“可如今你废除小钱而铸造大钱,百姓财产立马缩水,中产变小产,小产变无产。百姓成了穷光蛋,你的财用恐怕也会因此而缺乏,财用缺乏了就会变着法子给老百姓加税罚款。我们的宜居指数本来就不高,这下搞得老百姓穷困潦倒,他们就会逃亡或者移民,这是在离散民众啊。现在我们已经很弱了,天灾不断,你还要搞人祸,这不是没病找病吗?这样还怎么治国?
“《夏书》中说:‘赋税均平,王室的库藏才会充盈。’《诗经》上也说:‘看那旱山的脚下,长满了茂盛的林木。平和欢愉的君子,平和欢愉地收获。’旱山脚下的林木茂盛,所以君子能平和欢愉地得到禄米。如果山林匮竭,林麓散亡,湖泊干涸,民力凋敝,农田荒芜,财用缺乏,君子连忧虑危亡都来不及,哪有什么安详欢乐可言呢?我们的国民幸福指数怎么能提高?
“用搜刮民众的财产来充实王室,如同在河流上游建大坝来蓄水,很快就会导致下游干涸和气候异常。我们周室的官员对于预防灾害,所疏漏的地方已经很多了,现在又要侵夺民众的资财来助长灾祸,这是抛弃善政而置民于死地啊。”
洋洋洒洒,语气中还带着气愤,单穆公竭力劝阻。其实,他很想说周景王的做法很可能引发国人起义,不过想了想,没有说出来。
“老单,你太夸张了。”周景王笑笑说,他才不在乎屁民们的财产会不会缩水。
周景王最终还是实施了他的“货币改革”。
可笑的是,几千年后的今天,竟然还有国家采用周景王的办法来抢夺老百姓的财产,以大面额新货币取代小面额旧货币,却限定每个人的兑换量,结果民怨沸腾,最终不得不废止新币,并且将财政部长作为替罪羊枪毙以安抚民心。
历史车轮在前进,可是某些统治者的智商毫无进步。
钱的来历
说到货币政策,简单介绍一下中国的货币史。
贝是中国最早的货币,商朝以贝作为货币。在中国的汉字中,凡与价值有关的字,大都从“贝”。随着商品交换的发展,货币需求量越来越大,海贝已无法满足人们的需求,商朝人们开始用铜仿制海贝。
周朝基本沿袭商朝的铜币,不过,形式有些变化。
到春秋,各国各自铸币,周王室、晋国、郑国、卫国等宗亲国多采用“布币”。布本为麻布之意,麻布也是交易媒介之一。当铜币出现后,人们因受长期习惯的影响,仍称铜钱为布。齐国和燕国主要使用刀币,币形如刀。楚国铸币铜贝称蚁鼻钱,由贝币演化而来,因此楚国的货币与商朝一脉相承,这也证明楚国并非蛮夷之地。
秦国使用圆币,币中央有圆孔和方孔两种。后来秦始皇统一中国,中国也就统一使用圆币,这一用,就是几千年。
布币在当时流通最广,布币的形状主要有铲型和鼎型,
当时有一种农具叫做钱,形状如铲,主要用来耨草。所谓铲型布币,在当时是钱型布币。因为流通量很大,中原一带就把这种布币简称为“钱”。
现在人们称货币为钱,就是这样来的。
铸无射
货币改革,导致民怨沸腾。不过还好,货币流通量没有明显增加。
为什么呢?新币换旧币多换来的铜去了哪里?
“哈哈哈哈,老子现在有这么多铜,老子要铸无射大钟了,有多大?大到要创造世界纪录,两千四百斤。”两年之后,周景王宣布。
原来,货币改革的目的在这里。
所以,多数打着改革幌子的统治者,真实的目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周景王要铸大钟?脑子进水了?所有人都这么想。
铸造大钟在那时候是一项重大工程,基本上全国的工匠都会被征集到,并且将要耗费大量的木材,这又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这么说吧,这项工程,基本上等于大炼钢铁,又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
单穆公来了,他又要劝劝周景王。
这一段,同样见于《国语·周语下》。
“大王,不行啊。货币改革就已经让中产阶级被消灭了,现在又要铸大钟,老百姓的负担又要加重。如果老百姓的存款都被抢走,现在又加重他们的负担,他们怎么活下去?”单穆公劝告。
“屁民们能不能过下去,干我鸟事?我就想搞一个标志性的东西来流芳千古,让世世代代的人看见这个大钟就想起我来。”周景王根本就不想百姓,自然不会听从单穆公的劝告。
“那,钟这个东西不过是用来奏乐的,何必要造这么大呢?钟造得太大,耳朵就无法听到它的声音。钟声是让耳朵听的,耳朵听不见,那还算钟吗?就像眼睛看不清楚的东西,不能硬让眼睛去看。眼睛所能观察的范围,不过几尺之间;其所能分辨的颜色,也不过一两丈的距离。耳朵所能听到的和声在清音与浊音之间;其所能分辨的清、浊之音,不超过个人的能力所及。所以先王铸造乐钟,大小不超过乐音的标准,重量不超过一百二十斤。音律、长度、容量、重量都因此确定,锱铢分寸、斤两丈尺的单位都由此产生。所以,圣人对此十分慎重。现在陛下所铸造的钟两千四百斤,耳朵无法听到声音,大小不符合规制,钟声中听不出和声,规格上不能成为标准,既无益于乐又浪费民众财产,那有什么用呢?”单穆公见大道理不行,只好从钟的本身构造上来说,想要让周景王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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