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石_臧小凡【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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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李在觉得这种想法有点不靠谱,也不是他惯有的风格,他不像大多数男人那样关心政治,他认为政治就是政客编造一个理由做他们想做的事。很多年后他在一本书里看到这样描写:"他想把手伸到莎朗衣服里面,莎朗不肯,她说他有这样的想法很不好,虽然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兴奋。于是,他告诉莎朗,他长大以后要当医生,她就让他摸了,这就是政治。"那个时候的李在没想这么多,他只想赌石,至于谁搞什么政治,与他无关。于是,他的感性立即多于理性,这是他的天性,在过去的情感面前他欢天喜地地妥协了。不是他消除了对既得利益者的警惕与仇恨,而是他善良的人格因素让他的心柔软起来。

  李在从咖啡屋出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路面重新灼热起来。不知道黑泥塘那边天气怎样?唐教父他们也真够辛苦的,一直坚守着阵地,可此时此刻范晓军到底在哪儿呢?

  唐教父和李在是标准的难兄难弟。他中等个儿,蓄着板寸,眉毛和胡须都很浓重,眼睛向外凸着,目光贪婪。他的鼻子硕大而肥厚,鼻尖上还有非常明显的凹坑。他的最大特点是牙齿上镶有一条亮晶晶的金属线。

  "教父"之名是有来历的。

  那时候李在和他都还在狱中。怎样打发这段度日如年的无聊时光,是每个犯人都要面对的同一个难题。一般犯人采取用酒精和色情故事麻醉自己,而他却把全部精力献给了马里奥·普佐的《教父》。那本小说他差不多精读了50遍,他可以把里面的人物、情节倒背如流,再说,那是他身边唯一的一本文学书籍。每天晚上10点以后的"熄灯恳谈会"是他表演的时刻,他会绘声绘色给狱友讲上一段。一般他都以这句作为开头:"就在这次婚礼宴会上,有几个臀部宽大,嘴也宽大的年轻的娘儿们,都满怀信心地冷静地打量桑儿·考利昂。但是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她们只不过白费心机而已。桑儿·考利昂不顾自己的老婆和三个小孩在场,已经在对他妹妹的伴娘璐西·曼琪妮打主意了。这个年轻姑娘也完全心领神会,坐在花园里的餐桌旁,穿的是粉红色的长礼服,油光油光的黑发上戴着花冠。早在上个星期彩排的时候,她就向桑儿调情,在祭坛上捏他的手。"然后每讲完一段他就说你看看人家美国,或者说你看看人家意大利西西里。久而久之,狱友们都叫他教父,而忽略了他的真名唐浩明。

  唐教父比李在先出来,浑浑噩噩不知道干了一些什么勾当,反正没发财,李在出狱后两个人也没什么联系,后来他看李在在赌石界逐渐崛起,决定跟着李在闯荡。李在自然不会拒绝他,毕竟是一个监狱的狱友,李在把一般外围工作都交给他。唐教父虽然不优秀,但还算称职,只不过他不是那种很有经济头脑的人,他还在沉溺《教父》,有点走火入魔,连二郎腿也是美国做派--脚踝放在膝盖上,而不是中国式的双腿并拢。李在对他的印象是:大事别指望他,小事可以指使他。唐教父也不计较个人得失,任劳任怨在李在手下混口饭吃。

  此时,李在已经坐上自己的那辆本田雅阁,准备前往玉城玉石毛料市场。

  一个缅甸人正在等他,他也许能打听到范晓军的下落。

  车在人民路上飞驰着,街道中央的绿化带静卧在清晨的安谧之中,一排造型抽象的雕像耸立在园圃周围,今天凌晨弥漫的薄雾此时早已散尽,一簇簇树叶在静止的空气里纹丝不动,淡淡地反射着柔和的绿光。

  10分钟后,李在驾车进入320国道,然后经过联检服务中心,驶上了姐告大桥。过桥后车子向右拐的一瞬间,他就把昝小盈彻底甩在了大桥后边,他现在脑子里只有生死不明的范晓军,那是他的哥们儿。

  玉城位于姐告城区四号与五号路交叉处,是亚洲最大的玉石毛料交易市场,国内很多赌石大家都是从这里扬起致富风帆的,李在也是其中之一。

  所谓赌石,是指玉石毛料在开采出来时,有一层风化皮包裹着,谁也无法知道石头内部的好坏,须切割开才能看见。切割前赌石人只有根据皮壳的特征和在局部上开的"门子",凭自己的经验来推断内部翡翠的优劣。这就使得在原料交易中,对原料品质的鉴别成为一件颇为困难的事。这样的交易颇似赌博,所以称为赌石。既然是赌,那就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就是经验老到的行家,也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颇具风险性。然而赌的刺激、赌的神秘和一赌为快的乐趣驱使众多的人去从事赌石业。因此,有人一夜暴富,从街头的混混转眼变成百万富翁,有人顷刻间倾家荡产,由百万富翁变成穷光蛋。这种事屡见不鲜,古往今来,不知在这个行业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说白了,赌石就是赌财力,赌智慧,赌胆量。

  玉城市场内大部分摊位的摊主都是缅甸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有家庭作战的,也有专门吃这行钱的职业石客。当然,出现在这里的玉石毛料都是开了天窗的,买家可以看见剖面的基本情况,这叫半赌,但即使这样谁也不能说十拿九稳,因为你看到的也许只是这块石头最好的一面,再切深一点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许价值连城,也许里面什么都不是。

  李在来到玉城门口时,一个50岁左右,身材矮壮的缅甸人挺着肚子,裹着一条鲜艳的"布梭"迎面走了出来。他是这个市场的老大,手下聚集了30个缅甸人,10个巴基斯坦人,以及几十个为他卖命的云南、四川人。他光着上身,右臂纹着一条翻腾的蛟龙,左臂则戴着一个臂镯,粗粗的,像个袖标。他一大早接到李在的电话,说有急事找他。

  他一看见李在就笑嘻嘻地用纯熟的汉语说:"哈哈,别怪我没告诉你,我有一块好料,前几天刚从目乱干找来的,水好底好,有白雾。" "是红翡玉?"

  "不,带紫、红和淡翠。" "一定有裂纹。" "没有。" "产于目乱干的很少没裂纹,这个你骗不了我。"

  缅甸人咧开一嘴交错的黑牙说:"嘿嘿,你不相信可以进去看看嘛!"

  目乱干是缅甸翡翠矿区的一个著名坑口。各个矿山不同坑口所产翡翠各具特色,质量好坏不同,因而识别采玉坑口对推断玉质的好坏有很大的帮助。玉石业有一句名言,即"不识场口,不玩赌石",不懂玉料的产地和特征,你就没资格做赌石生意。说到赌石的类别,一般分为赌雾、赌种、赌裂、赌底、赌色。缅甸人刚才说的有白雾,既指玉石毛料外皮与底章之间一层厚薄不等的膜状体。雾要薄,还要透,那才是上等佳品。

  李在随那个缅甸人进了市场。

  市场早上6点才是交易高峰,现在基本已经接近尾声,所以市场内人不是太多,但摊位还没撤,每一个摊位都摆放着玉石毛料,大小不一。大的犹如一座小山,小的只有手掌那么大,琳琅满目。李在一边走一边拍着缅甸人肩膀说:"老吴啊,我找你可不是来看什么裂纹的,我另外有事。"

  被称为老吴的缅甸人眉毛一挑,问:"很严重?" 李在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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