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
“8……”
“是18岁,不是8岁。”那粉花纠正道。
“我知道,别把我当傻子,我不正好数到8吗?”麻脸男人不耐烦地呵斥道。那粉花不再说话,垂下头,她的耳朵一直支楞着听着外面的动静,盼着陈来航快点回来。
“姑娘十八一朵花,你恰好又叫什么什么花,那粉花对吧?还别说,你真像一朵娇嫩的梨花,楚楚动人,惹人爱怜,我喜欢。”麻脸男人的眼里透出不怀好意的光,在那粉花高耸的乳房上来回扫射着。
那粉花抱着双肩,尽量把胸脯向里凹去。
“7……”麻脸男人伸着脖子,直到他确定什么也看不到,又继续数了下去。
数字越少,离危险越近,像生命尽头的倒计时一样,摧残着那粉花的神经。她开始哀求:“求求你别伤害我,我还要演戏呢!我从小上戏班学习,为的就是今天,我不想死!呜呜……”
麻脸男人歪着脖子问:“我说要伤害你吗?只要你男人按时回来,我保证,不动你一根毫毛。哈哈,现在考验他的时候到了!爱你,他就会回来,哪怕没找到头套和胡须,他也会跟你生死不离;不爱你,他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应该有心理准备,多半男人是后者,他们整天把爱像油瓶子一样挂在嘴边,为的是润滑女人的芳心。”
“他不会那样的,”那粉花哭着说,“绝对不会!他真的爱我。”
“别着急,很快就会证明。6……”
“能不能数慢点?求……求……你了!”
“还不慢?”麻脸男人傲慢地扬起下巴,“我给他这么充分的时间,你难道没感觉?我没有按秒数,我在尽量拖慢时间,慢了又慢,中间还跟你说话,为什么?为的是让你们劫后重逢,相拥而泣。那场面是我最期望的,多么浪漫的爱情啊!我是你们唯一的观众,我会为你们鼓掌的。听明白没有?你应该感激我才对。”
“谢谢你!”那粉花抽泣着,“请再慢点,他会给你找到的,我保证……”
麻脸男人火了,他说:“娘的,我最恨的就是不相信人。5、4、3……”
他一口气数到还剩两个数,这让那粉花异常惊恐,她差不多要虚脱了,软软地靠在椅子上。
“哈哈哈……”麻脸男人笑了,“我没想到把你吓成这个样子,真让人心疼!我答应你收回刚才的数,现在重新数,5……”
利长虹还在台上起劲儿地唱着,她扮演的罗柄生正热切思念着妓女蒋老五。马上该她那粉花上场了,可是这个麻脸男人在这儿挡着,怎么办呢?看来,剧团今天肯定要把自己的招牌给砸了,这可是陈来航苦苦经营的事业呀!
“4……”麻脸男人似笑非笑,盯着瑟瑟发抖的那粉花。
陈来航啊陈来航,你快点来吧!我快支持不住了!那粉花心里大声呼喊着。
“3……他不会真的是肉包子吧?”麻脸男人问。
他越这么说,那粉花越觉得陈来航不会回来,她对他们的爱开始动摇了。昨晚可不是这样,陈来航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她的身体,一遍又一遍地述说着永不分离。她浑身酥软,两眼迷离,潮湿得像一只青蛙,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叫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叫,叫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后来她改成喃喃私语,反复吃叨着同一个字。开始她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字,她的耳朵失去了听觉,她的视觉早已模糊,唯有触觉醒着。陈来航的手指在她身上到处舞蹈,跳跃着摸索她的穴位,好像每个穴位都是爱的开关,他一一把它们点开了。后来,她听到自己唠叨的那个字了,是“别”,她不想让陈来航继续,她守护着最后领地,想让他在新婚之夜轻轻开启……
“2……”麻脸男人举起驳壳枪。
数字数到这儿,那粉花反而镇定下来。她盯着麻脸男人,脸上洋溢着内容诡异的微笑。麻脸男人仿佛读懂了,他放下枪,对她说:“没这么悲壮,我还没数完呢!叫我数到最后一个数字,我还真不舍得。像你这样风华正茂的女孩,不应该为一个男人死去,你还没有绽放,我怎么能无情地摧毁你呢?应该让你怒放,让你的芬芳香满整个世界,我相信每个看过你的人都会对未来充满憧憬,你代表的是生机勃勃,是人类的欲望顶峰,我们都想攀登。我会等着他回来,好让他证明一次对你坚贞不屈的爱情,我不会继续数的。1……你看,我怎么数出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听见是我的声音吗?”
那粉花闭上眼睛,再也不想答话,她想,也许死可以解脱眼前的恐怖。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刻,陈来航“哐当”一声推门跑了进来,手里拿着麻脸男人需要的假头套和胡须。
“给你!”他气喘吁吁地对麻脸男人说。
那粉花睁开眼,一下子扑进陈来航的怀抱,放声大哭起来。她真的吓坏了。
麻脸男人满意地收好头套和胡须,笑着对陈来航说:“这个女孩真不错,她刚才说她可以为你去死,她真的太勇敢了!”
陈来航吻着那粉花的头发,对麻脸男人说:“你已经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你走吧!”
“不!不!不慌!”麻脸男人手里的驳壳枪一直没有放下,“我想跟你说三件事。”
“什么事儿?”陈来航问。
“第一,你知道歌剧《托斯卡》吗?”
“不知道。”
“建议你听一下!那才是艺术的最高峰,而不是你们这些哼哼唧唧的越剧,嘴都张不大,唱什么唱?你听我唱几句给你,男主角马里奥·卡伐拉多西的唱腔,特别华丽:Je crois entendre encore。Caché sous les palmiers。星光灿烂的夜晚,阵阵花香飘来,我的恋人托斯卡披着轻纱,推开花园的门走了进来……胸腔共鸣怎么样?振聋发聩吧?你看我嘴张得有多大?你仔细看看,绝对能看见我嗓子眼里的小舌头。我希望你把《蒋老五殉情记》改编成歌剧,只有这样你才会上一个台阶,才能走进艺术殿堂,才会被世人认可,才能冲出嵊县走向世界。”
“第二呢?”陈来航问。
“第二呢,我希望你们今晚的《蒋老五殉情记》是最后一次演出。”
陈来航紧张起来,他紧紧抱住那粉花,问:“为什么?”
“因为剧情完全是胡编乱造,无病呻吟,扭曲了人们的价值观。告诉你,这出时装剧来源于报纸上一条轰动一时的新闻,实际情况不像戏里这么演的。你知道在汉口做生意的罗柄生做的是什么生意?经营日货。在热火朝天的抵制日货运动后,他赔光自己的家产后自杀,而不是什么失足落水溺死。而妓女蒋老五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像你那粉花演的那样悲痛欲绝,婊子是人世间最无情的玩意儿,而不是爱情模范,她一刻也闲不住,重新开始接客,后死于过量吸食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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