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裁令_臧小凡【完结】(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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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相信那个叫胡亚玲的女孩不会出卖他,一定会替他掩饰,因为她担心他把黑提包放在她家门口。真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姑娘!太好吓唬了,一个黑提包就把她的脑浆搅和得一塌糊涂。提包是他从垃圾堆捡来的,里面装了几块又臭又硬的砖头,再说他根本不知道她家地址,只知道她叫胡亚玲,因为她胸前的牌子上写得很清楚,只要识字,都认识。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洗个热水澡,把一身的污浊全部洗掉,他身上太脏了,连他自己都能闻到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类似马厩里的骚味加干草味,难闻死了。

  他放下旗袍,脱掉衣服,赤身裸体地走进浴室。左臂的伤口恢复得很好,共党的土医生医术还不错,只给他留下一个浅浅的伤疤。他咧嘴笑了笑,此时,他看到了浴缸里那滩黑色的黏液,那是顾文英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痕迹。当然,现在她已经不是黏液,而是一块没有光泽的固体,他用手摸了摸,硬邦邦的。这跟他印象中的顾文英不太一样,他记得她全身每个地方都是软绵绵的,且松,本来看上去坚挺硕大的乳房,把胸罩一扯,就垂头丧气地耷拉了下去。女人一过30岁,胸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只能靠两块像碗一样的破布兜着,然后往中间挤,拼凑出一条让男人哀鸣的沟塾。一旦撤掉伪装,地球引力就会大显神通,一对对超过30岁的乳房纷纷下落。不过,也有例外,“梦宜旅店”的老板娘黄萍萍就不这样,她起码快40岁了,从来不穿那两块令人可笑的破布,但乳房仍然如处女般坚挺,像两只卧在那里的大白兔。他破例在那儿住了一个星期,为的是能天天看到大白兔在黄萍萍的衣服里无声的跳跃。他相信,如果他是个正常男人,他会狠狠地梦遗7天,像《红楼梦》里的贾瑞那样,即使身下一片冰凉也在所不惜。可惜他不是。他只剩下吊在裤裆中间那根可怜的布条,而没有一根健康的阴茎。没什么可惜的,那个老板娘的身影已经深深烙在他的脑海,一会儿在浴缸里泡澡的时候再慢慢回忆,有些人,有些事,是一辈子不能忘怀的。

  他扭开水龙头,用手试着水温,结果发现没有热水。娘的,他想起来了,酒店没有营业,没人烧热水。好在天热,洗冷水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是无法回忆“梦宜旅店”的老板娘黄萍萍,她必须在有热水的情况下玩味。

  尽管是夏天,但当他钻到冷水下面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一分钟后,他慢慢适应了,他想:水冷不怕,身子热就行,说明我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好。

  宁波手工业历史上比较著名的是“三把刀”:剪刀、菜刀、理发刀。在“三把刀”里,尤以裁缝用的剪刀最吃香,也显得比其它两把刀高雅。上流名媛除了热衷于游泳、打高尔夫、飞行术、骑马外,奢华的社交生活和追赶时髦更是她们互相攀比的生活方式,这注定了上海滩需要大量的优秀裁缝,你如果能把旗袍做得像模像样,你周围一定围满了大家闺秀、小家碧玉。

  鄞县人王光华10岁的时候就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跟师傅学一门好手艺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14岁时,他来到宁波“学生意”,18岁起在上海知名的老介福等老字号店跑外勤、量尺寸,22岁那年,他开始独立经营,开了一爿叫“光华懿裳”的店铺,专门制作各式旗袍。稍微讲究点生活质量的上海女人,除了斜襟上插一束麻纱绢头、手执檀香扇外,一袭合身的旗袍是必不可少的装备。那彳亍婉转,提臀展步的婀娜身影,弥漫着说不出的风情。所以,王光华的“光华懿裳”永远不缺顾客。

  一个优秀的男裁缝在制作旗袍时,必须要测量女人全身36处数据,这也是旗袍虽然把女人的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却凹凸有致愈发性感的原因所在。36处数据,就是36个欲望点,王光华每天燃烧得像个火炭一样,照亮了自己,也温暖了对方。

  必须承认,“光华懿裳”的旗袍永远达不到顶峰,裁缝王光华在学艺时偷了懒,他制作的旗袍经常要修改几次才行,尤其腋下部位,不是过紧,就是过松。所以来“光华懿裳”制作旗袍的永远没有名媛贵妇,而是精打细算的居家妇女、贫寒的女大学生,以及一些有特殊要求的三流娼妓。这丝毫不影响王光华的经济效益,反而越来越红火,很少有人不知道“光华懿裳”的,毕竟上海滩这个层次的女人比名媛多得多。

  这些年,王光华不知测量了多少女人身体的36处,直到把隔壁一个卖油条豆浆的老板女儿测量成他的老婆。

  女孩叫孟大妞,今年刚满20岁,白白胖胖,浑身散发着浓烈的油条味道。当然,这不是她的主要特点,她的主要特点是身材上下一般粗。王光华第一次给她测量尺寸时,她就一直咯咯咯笑个不停,一身的肉都在颤抖,好像她全身有36处痒痒肉。实际上,像她这样的身材,横着量一下腰就行了。她属于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即使顾客们给她乱起外号她也坦然受之。她的外号有两个,一个稍微好听点,叫“油条西施”,不过没多少人叫。另一个则流传甚广,叫“孟豆浆”。

  上午,王光华请隔壁的算命先生给他草拟了一份结婚启事,此时他刚刚回到店铺,正展开那份启事,磕磕巴巴念着:

  兹有王光华孟大妞自由恋爱并得双方家长同意谨詹于民国二十八年八月二日下午三时假座上海新都饭店七楼举行婚礼时值非常一切从简恐柬邀不周特此敬告

  亲友诸维 谅詧 二时入宾 六时入席

  王光华中等个儿,偏瘦,头发从中间分开,打着发蜡,显得油光锃亮的。念完启事,他退后几步,胳膊伸得老长,尽量把这种纸拿得离自己越远越好,然后眯着眼睛得意地欣赏起来,好像那张启事上画着孟大妞。忽然,他发觉屋里光线不足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门外的阳光,他移开启事一看,见门口站着一个老人。

  老人穿得非常考究,上身是一件黑色的洋服,下身是条纹西裤,戴着一顶白色的礼帽,一头长发从帽檐溢出,胸前有一把浓密的长髯。

  “请问,你找谁?”他问。

  “我想请你帮忙找一个人。”

  “找人?找谁呀?”他放下手里的结婚启事,不解地问道。

  “帮我找一个在你这里做过旗袍的姑娘。”老人说。

  “哦,这个可有点难度了,”王光华摇着头,“在我这里做过旗袍的姑娘太多了,我哪里记得清楚。”

  老人从随身携带的提包里拿出一件阴丹士林布旗袍,“这个你有印象吗?”

  王光华说:“没有。”

  “你再仔细看看!”

  王光华说:“你怎么肯定这件旗袍是我这里做的?”

  老人翻开旗袍领子,领子里面缝着四个蝇头大的篆字:光华懿裳。

  老人说:“据我所知,光华懿裳在每件旗袍的领子里都有这样的字样,我还知道,凡是光华懿裳的顾客都留有家庭住址,你每年春节都会给那些女人送上一份薄礼,好让她们来年继续照顾你的生意。你的确会做生意,人们对你的印象不错,我也是。所以,我认为,你一定会帮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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