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兵逃学到街上玩。听说还打架偷东西。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这个后妈怎么管?再说管了也没用,陈小兵会听我的话吗?前两天,我在洗衣服的时候,还发现洗衣粉里放了一只死了的癞蛤蟆。我是真的害怕这个孩子。
文文突然来找我,让我很伤心。这个孩子是我昏头昏脑狠狠心丢给张建明的。这个天杀的东西,居然连家也不要了。文文是跟着我受罪啊!做娘的怎能不心疼呢?她无依无靠的来找我,我只想好好补偿她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陈学平不满意,我是看得出来的。有人来他的家白吃白喝,他一定十分心疼。这个男人我了解。当初他一把将我从水里扛了起来,我以为我是找到了一颗可以依靠乘凉的大树。事实证明我是被爱情一时冲昏了头。陈学平只是一棵小树。可是我真的还是只想好好过日子。
我发现陈小兵喜欢上我们家的文文了。这个男孩子的眼神有些不对。近来老是待在家里,我就知道不对劲了。说实话,我真怕他,他越是朝我笑,我越是害怕,我不知道他又为捉弄了我什么而感到高兴。让我们家文文就这么跟他,我实在是不能答应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已经欠她太多了。前两天,陈学平突然有些兴奋。自从文文来了,我很少看到他这样笑过。这让我担心,害怕他又出什么歪点子了。我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了。
后来我才知道,陈学平是帮着自己的儿子,打起我们文文的主意了。害怕的事情终于事发生了。那天中午,我也没睡着。天气很热,我躺在席子上,根本不想睡。我看到那个男孩在走廊底下来来回回地走。知道他上楼我才确信,要发生什么事了。
是我不对。陈小兵其实只是走进那个房间而已。可是我却以为他想对我们文文怎么样,我不了解事情真相,就开始大喊大叫。我真是热昏头了,陈小兵一个瘦瘦的孩子,他能对文文怎么样呢?我真是神经太紧张了。我没弄清事实真相就乱喊。我不对。我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向你们认错。陈小兵没犯什么法。是我乱喊,是我,是我害了他。
十一、尾声
后来,陈小兵还是拘留了几天。具体什么原因,我不清楚。问了许多人,他们的答案很多。在我的面前展开了错综复杂的曲线,使我无法理清头绪。
陈小兵出来后,彻底结束了他东游西荡的生活。他在某一工地,当上了工人。我不知道他现在的生活怎么样了,因为他总是在工地上留到过年才回家。我回到辛庄,都没有看到他。只听我母亲说,陈小兵每个月都会寄一些钱回家,让陈学平替他好好保管起来。
到去年过大年的时候,我才看到了他。那是在一个牌局上。室内烟雾缭绕,气氛紧张。陈小兵夹着一根香烟,双手紧紧地抓着一把纸牌。他的前面堆了一堆数目不小的钱。他没有注意到我。我看了一会就走开了。
算起来,孙美琴已经死去好几年了。
独唱团-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连载 作者:韩寒
空气越来越差,我必须上路了。我开着一台1988年出厂的旅行车,在说不清是迷雾还是毒气的夜色里拐上了318国道。这台旅行车是米色的,但是所有的女人都说,哇,奶色。1988早就应该报废了,我以买废铁的价格将他买来,但是我有一个朋友,他是1988的恩人,他居然修复了1988。我和朋友在路边看见了1988,那时候它只有一个壳子和车架,朋友说,他以前呆的厂里有一台一样的撞报废的车,很多零件可以用,再买一些就能拼成一台能开的车,只需要这个数目。他伸出了手掌。我问他,那这个车的手续怎么办,朋友说,可以用那辆撞报废的车的手续。我说,车主会答应么?朋友说,死了。我说,车主的亲戚也不会答应的。朋友说,都在那车里死光了。我说,那不是不道德。
朋友说,本来是都死光的,现在你延续了这台旅行车的生命。所以你要给这个旅行车取一个名字。
我问他,这是什么时候时候出厂的车。
我的朋友在车的大梁处俯身看了许久,说,1988年。
1988就是这么来的。
而我的这个朋友,我此刻就要去迎接他从监狱里出来,并且对他说,好手艺,1988从来没有把我撂在路上。
我和1988在国道上开了三个多小时,空气终于变的清新。我路过一个小镇,此时天光微醒。小镇就在国道的两边,黑色的汽修店和彩色的洗浴城夹道而来。看来这个镇子所有的商业都是围绕这这条国道上过往的卡车司机。我看中了一家金三角洗浴城,因为这是唯一一个霓虹灯管都健在的洗浴城,不光如此,它下面的“桑拿”“休闲”“棋牌”“客房”“芬兰”这五个标签也都还亮着。
我将1988停在霓虹最亮的地方,推门进去。保安裹着军大衣背对着睡在迎客松的招牌下的沙发上,前台的服务员不知去向。我叫了一声服务员,保安缓缓伸出手,把军大衣往空中一撩,放下的时候那里已经半坐着一个女服务员。服务员边整理头发梦游一样到了前台后面。我微感抱歉,问道:姑娘,看你们上面亮的灯,什么是芬兰啊?
女服务员面无表情道:身份证。
我说:身份证我没带。
她终于有了一点表情,看了我一眼,说:驾照带没带?
我说:驾照我也没带。我就住一天。
她说:不行,我们这里都是公安局联网的,你一定要出示一个证件。你身边有什么证件?
我掏了全身的口袋,只掏出来一张行驶证。我很没有底气的问道:行驶证行么。
不想姑娘非常爽快的答应了。
我生怕她反悔,连忙将1988的行驶证塞到她手里。她居然将1988的发动机号天衣无缝的填在了证件号一栏里,然后在抽屉里掏了半天,给了我一把带着木牌的钥匙。她向右手边一指,冷冷说道:楼梯在那里。
我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又看见了迎客松下睡着的保安。整个过程里他丝毫未动。服务员关上了抽屉,突然间他又拉开了自己的大衣。妈的这也太自动化了,我暗自想到。女服务员突然对我说道:芬兰就是芬兰浴。
我强笑了一声,玩笑说:这样我就懂了,干嘛没加一个浴字呢?
服务员藐视着说道:这两个字两个字都是两个字,这是排比,这不好看嘛。
我正要继续提问,只见躺在沙发上的那一位挥了挥翅膀,女服务员马上识趣道:不跟你说了。你自己上去吧。
我打开房间门,环顾这房间,发现也许是我的期许太低,我觉得这个地方还算不错,缺点就是窗户很小,而且因为在二楼的缘故,它被六根铁栏杆包围着。此时天光要开,外面是一颗巨大的树木。我躺到床上,正要睡去,突然间有人敲门。我下意识的摸了口袋,以为是有东西遗落在登记台上,除了 1988的钥匙在桌子上以外,其他一切安在。我对门口说,谁。
门口传来女声,说先生请开门,让我进来详谈。
我想这个时间,这是什么妖精,于是伏在门边,问道,你是哪位,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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