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太小了?”小赵当时问。
“啊,是不大呢。”李路说。他在下一刻发觉说错话了,就把小赵抱得更紧,慌张地去咬她的耳垂。李路这个时候把头埋进她的长发里,闻到了榉树和泥土的香味。然后他就硬了。做爱的时候他先是觉得自己是一个乐手,在拉一首曲子,陶醉。可不久,小赵就被唤醒了,变得更加主动,她把李路压在下面,又让他起来,靠在床头。李路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任她拨弄的乐器。在不被察觉的时刻,李路伸手试图把灯光调暗,可是怎么也够不着。这时候,大灯粗暴地亮了起来,他觉得有人要冲进来把他们捉奸在床。李路的脸更烫了,想一头扎进小赵的头发,要做一只把脸埋进沙堆的鸵鸟,可小赵的头发像沙一样地散了。然后他听到有人用指骨敲了几下他的背,有个声音说:“你先捧着盒子,让我把头骨装进去。”
李路见到眼前的热浪下面,小赵变成了一具烧透了的骨架。肋骨什么的,压一压就碎了。头盖骨是硬的,被取出来,先放置在骨灰盒的底部。蓝衣大爷拿着一个带着把手的大铁饼,朝着骨头敲啊敲,有的地方骨头硬,他就身体前倾,脚尖点地,把自己的重量压上去。然后大爷擦了擦汗,对李路说:“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李路虔诚地拿起工具,慢慢地把小赵的骨头碾碎,扫进一个铁簸箕,往骨灰盒里倒的时候荡起了很多灰,他跟大爷就一起咳嗽了一阵子。
李路把骨灰盒抱回家之后就只想坐着,抽烟,又被呛着了。天黑了,他也没开灯,就让自己静静地暗下去,好像在扮演一副家具。后来他的肚子开始叫,他就重新动起来,煮了速冻水饺,吃完以后他觉得功德圆满,居然在一阵密织的悲痛中体会到了一种不恰当的得意。
然后他突然听到小赵在他耳边讲:“傻瓜,你瞎得瑟什么呢?”
李路发现死去的小赵就在对面的沙发上坐着,嗑瓜子。他去摸,摸不到。他去叫,不应。他欣喜,有点怕,快慰,但最多的是委屈。他觉得小赵再一次地冤枉了他,他自己明明不傻,也没得瑟。两个小时之前,他思念过度,几近昏厥。而他自己心情稍微平复一点,就被抓了个正着。他想,妻子死了,连句遗言都没有,于是就去问坐在沙发上那个摸不到的小赵。小赵只是盯着他,眼睛忽闪忽闪的,还笑。
后来他就习惯了小赵坐在那里,虽然死了,但是看着挺真的,偶尔还会换件衣服,除了嗑瓜子,她还会打毛衣,看书和文学期刊。李路打开电视的时候,小赵也会去瞅瞅。如果是日剧,她就看起来开心一点;如果是足球的话,就一脸苦相。李路不自觉的时候,会想搂过去,可是总是扑空。这个时候,他就从稍微展开一点的甜蜜里醒过来,想到妻子的确是已经死了。
一个月后,李路下定决心去整理小赵的遗物。他先翻到一摞信,他跟小赵不在一个城市的时候,会定期写点什么给对方。他想起来在那些挺热的夜里,他只开一盏台灯,把电扇开到二档,奋笔疾书,把自己掏得干干净净。他并不怎么诉说自己的想念,而是热忱地倾诉自己对事物的看法。他不敢去看这些信,这只会让他羞愧,但他在里面却发现了小赵自己写的,没有寄出去的一封,他鼓起勇气打开了,有一段话,让他热泪盈眶。
“我们应该是共同成长态,而不是敌对态,对吧?敌对态就是你老是担心自己喜欢对方是不是太多啊,对方喜不喜欢自己啊,她(我)是不是对你失去兴趣了啊,诸如此类。任何发生在你身上的任何事情,都不应该是我动摇和你交往的决心的原因。所以,李路,我发现我居然想一辈子跟你好了,你可千万别吓着了。”
与此对照,李路去读了自己的一封信,觉得自己表达爱的方式非常低端而啰嗦——
“晚上七点钟,回家的路上,因为天气冷,沿街的积水有点结冰的趋势。我忽然有个模糊的念头,就是绕了一个圈,什么都会回到同一个样子。人类的情感经历虽然多种多样,但大体不过那几种,程度虽然可以非常激烈,但是也都被设计在肉体能承受的物理范围内。只有实际的知识是无限的。那个没有感情色彩,但是可以保证不重蹈覆辙。可是我对你是控制不了的,我想跟你好,我认为这既像新的知识的获得,又好像可以突破旧的情感模式。我很庆幸认识你。”
他觉得小赵当年怎么看上自己的,也真的是个谜。可是这个已经不重要了,李路想,那个成天精力充沛、发着光的小赵已经烧成了骨渣,封在了客厅的檀木盒子里。她停了,自己还在朝前跑,他想伸手抓她一把,也抓不住。他觉得自己的比喻庸俗,感受强大而驽钝,但是大脑已经被悲伤击垮。他只能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树杈慢慢摆动。
李路把信烧了。第二天,他感到沙发上小赵似乎面目模糊了一点,李路擦了擦眼镜,也还是看不太清。他去拥抱了那个幻影,然后回到卧室。他打开了小赵的衣柜,像一个重新打起精神的战士。他迅速地把那些衣物装进了箱子里,如果他不小心看到了那条在第三层中间放着的他们在异国度蜜月时买的纱巾,他一定会愈加神伤。可他没给自己这个机会,半个小时之后,快递就过来了。小赵的所有衣服,都被他匿名捐赠了出去。
这些事做完之后,李路发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小赵的模样就更难以辨认了。六个月后,她就变成一团黑影。
死后一年,小赵终于从李路家里完全消失了。李路觉得时候差不多,该找个新的伴侣了,不是恋爱,就是伴儿。他注册了婚恋网站,填婚姻状态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没说自己丧偶。然后他平和地出门走了走,直到意识到某天自个儿也会像小赵一样没了,才觉得有些崩溃。在这个时刻,李路感到自己也终于开始消失。于是在我们眼里,他每走一步,样子就更模糊一点。
画冷风 / 麦子
感谢 / ChenQu
热心人顽症
文 / 姬霄 作家 @姬霄
喜大普奔,我和一位姑娘同居了。
我在朋友圈发出这样一条消息,短短几分钟内,收到十几条赞和评论。
前任回了句“呵呵”。最好的哥们恭喜我,终于“脱团”了。
我妈则立刻打来长途电话,一开口就询问起姑娘的身世背景。
终于,姑娘也刷到了这条,一条条看完评论后哭着说自己一世贞洁不保,你再不解释清楚我就死给你看。
我只好追加说明,事情是这样的:
姑娘的房子租约到期了,下家又还没找到,所以我让她在我家临时寄宿一段时间。
原本出于好心,但几天之后,麻烦事接踵而来。
坦白地讲,我家里是容不下两个人的。
首先是床,家里只有一张,姑娘来了只能一人睡沙发。
没关系,我跟姑娘说,咱可以轮着来,你方睡完我再睡,其乐融融爱加倍。
其次是卫生间,业主的设计很前卫,一切全透明,姑娘要是洗澡,我只能出门溜达一圈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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