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复杂世界里_韩寒监制【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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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5年6月10号,阿宏将满四十五岁,照他的话来说,折腾了四十五年,明年终于要真正长大了。

  他一点儿都不害羞,说得天经地义的。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吗?

  9

  圣谚,关于你父亲的过去,我想你应该并不知情。

  就像你一直搞不懂他为何从小到大在你面前总是那么鬼马。

  你或许并不知道,你身上能找到的所有的优点,其实对照的都是你父亲当年的缺点。

  圣谚,你很懂事、很乖,你的父亲阿宏对你的当下非常满意。他说能陪着你长到今天,他已经很满足了,仿佛看着另外一个自己重新长大。

  他说他陪伴不了你一辈子,他说自己四十五岁后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地基已经打好,愿望已经完成,他死而无憾了。

  你的父亲阿宏说这番话时,我和他站在台北101大厦最高层,脚下是车水马龙的信义商圈,满眼是灰色老楼和玻璃幕墙的新大厦,毗邻交错,接力生长。

  每一个孩子背后,都有一个用心良苦的父亲。

  圣谚,你背后也有一个用心良苦的父亲。

  你身上还有一个重生的父亲。

  你的父亲用他自己的方式缝补着残酷青春留下的创口,你今年多少岁,他就已缝补了多少年。

  圣谚,爱回忆是人变老的标志之一。上次我去台北小住时,与你父亲有过那一次长谈,我与他相识十年,第一次听他回首往事,不禁心下戚戚然。

  他嘱我把这些往事写下来,希望对业已成年的你有所裨益。前路茫茫,他希望独行的你能继续走好。

  有些话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让我代他谢谢你,谢谢你的存在,谢谢你对他的爱。

  圣谚,我记得我们之间是有个约定的。

  我在台湾辅仁大学开讲座时,邀你当现场摄影师,你端着那台打工挣来的单反相机站着拍、坐着拍、躺着拍,两个小时的讲座,拍满了两张存储卡。

  好小子,好认真啊,好样的。

  我记得演讲结束时,我说:下次我再来台湾时,打算组织一次摩托车环岛卖唱,欢迎大家踊跃报名。

  当时我用手指点了点你,你举起双手,冲着我比出两个“OK”的手势,满脸的灿烂。

  喂,小子,咱们几时出发?

  想想就让人开心。

  香蕉、稻米、福尔摩撒,重型机车挟着阿里山的风,尾旗啪啪作响……

  叔叔我没有国际驾照,无法自驾,只能坐后座,但不是500cc以上的机车我不坐……不是长发漂亮MM当骑手的机车我不坐。

  阿宏一定很眼馋。

  把他也带上吧,让他也坐在后座上。

  圣谚,你载着他。

  Isolated Landscape / 杨云鬯

  别怕有我

  文 / 马叛 作家 @天涯蝴蝶浪子

  二姐十六岁的时候开始整容,一开始只是微调,后来动作越来越大。有天我在回家路上看到一个美女,鲜艳动人,就忍不住吹了个口哨,结果对方来一句:“傻冒快过来!”

  我这才发现那是我二姐。

  她出国玩了几个月,回来整得连亲弟弟都认不出来。怕被爹妈骂,就在路边徘徊要不要回家,刚好就遇上我了。

  “你这次下手有点狠啊,整成这样爹妈还敢认你吗?”

  “滚蛋,吃翔了吗?嘴这么臭。”

  “你让我过来的!”

  “我让你死你去不?”

  二姐就是这样,跟我说话从来没有温柔可亲过。别人见面都是问“你吃饭了吗”,她总是说“你吃翔了吗”,搞得人没一点想要跟她聊下去的胃口。但我还是很喜欢跟她待在一块儿,不仅仅是别人打我的时候她总替我挡着,更主要是我欠她一条命。

  在我们那儿待过的人大都知道,那个地方的人天生爱攀比,隔壁家生三个孩子的话自己生两个就会觉得低人一头。隔壁家全是男孩自己都是姑娘的话也会不好意思去借酱油。

  我出生之前,爸妈一直活得很自卑。因为第一胎是女儿,第二胎又是。我妈生第二胎的时候正赶上计划生育的“严打”期,这边正使劲往下生呢,那边一群人已经在砸门。也幸好当时我爸正在剥兔子皮,计划生育的人砸门进来之后我爸就往血淋淋的兔子身上一指:“刚生下来就死了,你们要的话就拿走吧。”

  在死兔子的帮助下,二姐也算是来之不易。但爸妈丝毫没有要珍惜她的意思,他们一心想要男孩,生出来一看是女孩,两人就面面相觑,觉得很对不住对方,造人的时候光顾着痛快不知道配合,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为了挺胸抬头做人,父母决定再生一胎。因为已经对计划生育的人说二姐死了,所以一生下来二姐就被送到了新疆,让外婆暂时养着,伺机送人。新疆人口少,要送人的话还是很方便的,但外婆心软,养到三岁还没舍得送出去。

  小孩子没记性的时候好送,长大了就没人要了,因为孩子记得人和路就很难忘掉,别人也不想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大了,孩子却嚷嚷着要回去找亲妈。

  等到我出生的时候,二姐已经四岁半了。没我的时候爸妈还想着万一怀不上了就把二姐接回来,等到怀上我生下来一看还是朝思暮想的男孩,爸妈送二姐出去的心就坚不可摧了。但外婆那关不好过,只能借着春节把二姐接回家玩,然后悄悄送人。

  可惜后来还是被外婆知道了,她连夜坐火车赶到收养二姐的那户人家里,把二姐要了回来。虽然这事儿我也是后来听妈妈说的,但每次一想到白发苍苍的外婆从新疆到长春,来回坐一百多个小时的火车接二姐的情景,我就感到很心酸,如果我死活不出生,二姐也许就可以逃过被送出去的命运,外婆就不会在长途跋涉之后生一场大病。

  后来外婆的病好了,身体却变差了,二姐七岁的时候外婆去世了。爸妈只好交了一笔罚款,把二姐接了回来。但是因为长期不在家,二姐跟家里人都没啥感情,对我更是恨之入骨,因为在她看来,如果不是我出生,也许外婆就能多活几年。在她眼里,外婆才是最亲近的人。

  二姐回来后,爸妈被罚得特别惨。为了多挣点钱养家糊口,他们经常不在家,大姐要上高中,于是我就由二姐带着。二姐为了我被迫晚了三年上学,一直到十岁才跟六岁的我一起去读小学一年级。

  因为心里带着恨,带我的时候二姐也不正经带,总是动不动就伸手把我胖揍一顿,我哭得太难看了,又会拿糖给我吃。久而久之,我面对她的时候就很迷茫,不知道她是要拿糖给我吃,还是要把我胖揍一顿。这一招对付熊孩子特别管用。后来大姐生了孩子让我带,我就用姐传秘方来带他,闲着没事一会儿打他一顿一会儿拿糖给他吃,他看到我的时候永远是迷茫的,不听谁的话也不会不听我的。这一招据说最早是蒋介石用来对付下属的,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恩威并施,让你永远想吃甜枣又怕巴掌,怕巴掌又想吃甜枣。久而久之,畏惧心和依赖感就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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