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终于还是走完了。
像小白菜为了杨乃武滚一场钉板,哪怕鲜血淋漓,哪怕下一刻就会千疮百孔万劫不复,也总算到了尽头。
她跌跌撞撞地到了传达室,请求老师通知那个男生,她来了。
他终于出来了。
他远远地向她走过来。校门口唯一的一盏昏黄路灯下,大片大片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落在他的黑色大衣上。
她望着他,看着他在她的面前站定。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浑身都冻僵了,居然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来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忽然想起身上的包裹,连忙摘下来,用冻得迟缓的手脚笨拙地打开,把衣服捧给他。
他却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那些衣服。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然而脸上的表情从期待渐渐变成平静,最后又渐渐失去了所有的表情。
他终于还是冲她点了点头。
“这些衣服,我会穿的,可是——”
下一句话刚要出口,却被她硬生生打断了。
“谢谢你。”小信说。
这是一句很荒谬的话,她为他顶风冒雪千里送衣,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谢谢你”。
可是她宁可先出口。
只因为她更害怕听到他对她说出这句话。
他说:“对不起。”
她说:“没关系。”
什么都不必说,也不必解释,有时候通过最简单的对白,已经足够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是冷是热,是诚是伪。又或者,根本就没有心。
她抬起头,最后看他一眼:“再见。”
她转过身向着来时的那条冰路走去。
“哎——”他喊她,大约是心里终于生出了一丝内疚,“天太冷了,要不然我帮你在学校借间寝室,你住一晚再走吧。”
她回头,冲他笑了笑:“不必了。”
……
她急匆匆地走,再不敢回头。
这一条冰路,她是摔回去的,不停倒地,再勉强爬起。
她以为这条路将永无尽头,直到一辆车子停在她面前。司机摇下窗子,冲她喊:“闺女!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啊?”
她说出附近城市的名字,司机想了想说:“上来吧!”
她走近车门,却发现这是一辆黑车。车里很暗,她看不清司机的脸。她站在车旁,犹豫地握着车把手,恐惧渐渐蔓延上心头。可是举目四顾,这荒野茫茫,白雪皑皑,哪里还有其他车的影子?走得了走不了,就看这一刻的选择了。
她终于还是上了车,死死地抱住胸前的小包,那里只剩下了一张回程的车票与十元钱。且不说对方是否心有歹意,单是这十元钱,就铁定不够付回程的车费的,那么等到她抵达了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司机似乎毫无察觉,还在与她搭讪:“你是哪里人啊?怎么这么晚还在学校这边?一个人不害怕吗……”
她不吭声,只是浑身缩成一团,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却愈加心慌起来。这司机专往偏僻的小路上扎,有几次路两旁的树枝都抽上了车窗。
她有些绝望地想,如果对方欲行不轨,她就跳车!
司机见她不回答,也不再发问了,四周安静下去,只有车子飞速行驶的声音。
直到车子停下,她整个人已经因为高度紧张而昏昏欲睡。是的,原来人的神经绷紧得太久,竟然如此疲惫不堪,仿佛下一秒闭上眼睛就可以世事皆忘。
司机叫了她一声,她浑身一激灵,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司机转过头看她。
“到了,下车吧。”
她茫然地推开车门——
漫天的轻柔雪花在下一秒紧紧拥抱住了她,风声静和,四周的高楼灯火星星点点蔓延开去,专属于城市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脚下是坚实的地面,她终于不会再摔倒了。
小信的泪水在一瞬间夺眶而出。
她一边抽噎一边不忘转过头看着那个一脸憨厚的司机:“谢谢……谢谢你,车费多少?”
司机笑了笑:“十块钱。”
小信紧紧捏住那手心里的十块钱,忽然猛地蹲了下去,在那司机的惊愕目光中,放声大哭。
那个大雪纷飞的北国夜晚中,所有的绝望、泪水、恐惧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二十二岁的小信,她失去又得到一些东西,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真正的需要。不是甜蜜的西瓜,不是歪扭的雪糕,不是肆无忌惮付出的青春,也不是路灯下那一场灰飞烟灭的惨淡爱情。
活着,并且只为自己好好活着。
比这世间的一切都重要。
上个星期我与小信重逢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家跨国公司的人力资源部总监。依然瘦削的身材,带着亲切熟悉的甜甜微笑,饭局结束时她抢着结账,我则抢着把她钱包里那张一家三口的合影拿过去看了很久。
我本是不欲聊起以前的事情的,怕揭人伤疤不妥。倒是她坦然回忆,云淡风轻。并评价:那就是一个渣男痴女的故事,情节很琼瑶,结局很凄美。还好,剧终人散,谁都没包夜。
我笑起来,想着,但凡可以轻松自嘲并一针见血,大多是真正的遗忘吧。
临走的时候,我把那照片还给她,递出去的一瞬间,却忽然扫到背面写了几个字。
我没细看,但心里猛地一颤,然后手就下意识地松开了。
在我们的心里,在每一棵盛放着灼灼花朵的树根下,究竟埋藏了多少永不能见天日的秘密?
那些难以启齿的爱,那些刻骨铭心的故事,那早已辨不出色泽的一抷春泥。
然而终究无法深挖细掘,一探究竟。因为所有的初绽,早在枝头就已经定好了答案。
某次打电话给小信,终于鼓起了勇气犹疑地问她:你照片背面的字,先生看到过吗?
她轻声地笑:谁没有一张写着字的照片呢?
翻过去,是读不懂的词语;翻回来,是笑容明媚,一片朗朗春光里的幸福。
聪明人节约用情,却都懂得应有的选择。
谁不曾在青春里做过一个不懂忍耐,只懂付出的傻瓜?一场感情如大雪将至,轰轰烈烈,无可挽回。
对方却是那个轻描淡写的扫雪人,天明时,人与雪都悄然远去,了无痕迹。
还是要谢谢那个人,不曾暴雪压城,城欲摧。
幸好我们,不再爱人逾生命。
幸好我们,终等到雪霁天晴。
这是最好的结局。
不必畏惧,其实这世间所有曾经让你痛彻心扉的别离,无非都是四句话:
谢谢你。没关系。再见。不必了。
——谨把它们,献给生命里曾经出现过的那个你。
北京食记
文 / 戴正阳 青年作家 @抽风手戴老湿
北京有什么好吃的吗?
连汉字加标点,一共十个字符。然而想要回答这个问题,恐怕就得成千上万倍的字了。什么东西好吃,为什么好吃,怎么吃,去哪儿吃,如果再加上这些问题,估计得写一本社科类专著——《论北京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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