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复杂世界里_韩寒监制【完结】(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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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一个人的喜欢藏在眼睛里,透过它,世界都变得更好看。

  我会在每次考试之后拿数语外这三门文理科同卷的成绩去和××比较;会特意爬上××班级所在的楼层去上厕所;会在偶然相遇时整整衣领,挺直后背,每一步都走得神采奕奕;会竖着耳朵听关于他的所有八卦,哪怕别人只是提到了××的名字,我都高兴。

  当然,作为一个资深的装逼少女,我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对××的兴趣,只能绞尽脑汁、笑容浅淡地将谈话先引向理科,再引向他们班,最后在大家终于聊起××时假装回短信看杂志,表示不感兴趣。

  连这种装模作样都快乐。

  夏天来临时,天黑得晚,晚自习前的休息时间很多男生拥上操场去打球。我不再抓紧时间读书,而是独自一人去篮球场散步。十六个篮球架,我慢慢地绕着走,每走过一个都看看是不是他们班在打球。但一旦发现真正的目标,我绝不敢站在旁边观战。

  好像只要一眼,全世界都会发现我的秘密。

  我说了,车站相遇之后,我再也没能光明正大地打量他。

  一脸平静地装作在看别处,目光聚焦在远处的大荒地,近处的篮球架就虚焦了,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群人。

  这群人里面有他。

  只有一次见到过他投三分,空心进篮,唰的一声。大家欢呼的时候,我把脸扭到一边,也笑了。

  想起高一时后桌女生说,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高二的暑假去国外玩,趴在酒店前台写明信片,给他写。写一句划一句,写一张撕一张,最后我拿着厚厚一沓撕碎的明信片去大堂的垃圾桶丢掉,我们导游看到了,笑着调侃我:小姐,炫富吗?

  那是我第一次想要实际地做点什么去接近他。

  之前我喜欢他。现在我希望,他也能喜欢我。

  一旦这种念头浮上来,我就变得不快乐了。

  最后还是写好了一张,被我原封不动地带了回来。我自然不敢真的寄一张明信片给他——没头没脑的,盖着国外的邮戳,大家一打听就知道是谁,恐怕他还没看懂,别人就全懂了。

  但是我还能做什么吗?高三的晚自习常常被我一整节翘掉,去升旗广场乱逛,坐在黑漆漆的行政区走廊窗台上,想着一万种可能被他认识的方式。

  我们两个班有共同的语文老师,所以我作文写得特别起劲,每次考试之后优秀作文都会被教研组复印传阅,我至少能先混个脸熟,让××知道知道我是多么多么地,嗯,才华横溢。

  转念一想他这么厌恶语文课,不会顺便也觉得我是个矫情的酸文人吧?

  少女心拧巴成麻花,做人好难。

  直到有一天,我妈从书桌旁的地上捡起一张明信片,问我:××是谁?

  如我所料,我妈依旧对少女怀春而苦求不得的故事喜闻乐见。

  她当然问了我一个经典问题:你喜欢他什么?

  高三上学期,各个高校的保送生和自主招生选拔开始了。他是竞赛生,参加保送选拔;我是普通少女,希望能努力争个自主招生加分。

  广播让大家去教导主任办公室填写资料,我去得晚,意外地看到了他……和他妈妈。××坐在沙发上,一脸漠然,他妈妈拿着表格去问东问西。我心不在焉地坐到茶几另一端,拿着表格低头填,写几笔就紧张地往他那边瞟一眼——我期待着无意中的眼神交会,我会笑着向他点点头,说:你是××吧?你好,我叫……

  我并不是个怯场的人。

  可他自始至终就是没有看过来,只是一句句地听着他妈妈的指导,按部就班地埋头填表。

  我们都通过了第一轮材料的初审,一同参加在省招生办举行的笔试。我考得并不好,走出考场的时候还蒙蒙的,等远远地望见人群中我妈妈时,整个人一激灵。

  我妈,和××的妈妈并肩站着,乍一看上去,相谈甚欢。

  我的家长会都是我爸爸去开,我妈从不与其他家长有过多交流,甚至连我班主任的名字都记不住,现在却笑容满面地在和××的妈妈聊天!

  这位女同志您是怎么回事?您想玩死您亲生女儿吗?您听说过“虎毒不食子”吗?!

  我全身僵硬地走过去,我妈一脸无辜地拉过我介绍道:“这是××的妈妈。”

  废话,我当然知道!

  ××的妈妈是个利落又热情的人,寒暄了几句,我就看到××面无表情地走近,无视在场的另外两个人,拉了拉他妈妈的胳膊,说了两个字。

  “走吧。”

  ……走吧。

  他妈妈朝我们笑着点点头,接过××的书包,母子俩亲亲热热地走开了。

  我妈意味深长地朝我微笑,说了一句让我至今难忘的话。

  “你未来的婆媳关系会很难处啊。”

  “你到底想干吗?”我的脸已经抽筋了。

  “在外面站着无聊,听到她提起‘我们家××’,我就走过去跟她随便聊了两句,”我妈笑得如沐春风,“你喜欢的就是那个××?怎么像个机器人。”

  我依稀听到我们的母女关系发出了咔嚓的断裂声。

  其实我知道我老妈的意图。她觉得××并不值得喜欢。然而她不能回答我的是,“喜欢”究竟是什么?情感的发生一定找得出缘由的吗?喜欢就是一个坏掉的水龙头,理智告诉你不值得,可怎么拧紧都是徒劳,感情覆水难收。

  那天晚上我挽着妈妈的胳膊,慢慢走回家,头顶是猩红色的天空,孕育着一场初雪。

  妈妈感觉到了我低落的情绪,忽然捏捏我的手,说,“他妈妈早就认识你,知道你学文科以前是哪个班的,还知道你作文写得很好。”

  “真的?”

  “嗯。”妈妈笑,“真的。而且她说是××和她说的。”

  即使知道这些基本信息都很可能来自××妈妈密布的情报网,与××毫无关系,我还是瞬间开心起来了:“还有吗?除了作文呢?”

  “没有了。”

  “啊……”我很失落。

  “噢,对了,他妈妈说你很好看。”

  “真的?!”

  “……我编的。”

  母女关系第二次发出咔嚓的断裂声。

  我妈妈从未停止拿××的事情取笑我。甚至连一起去超市买书包,我们意见不同,她也一定会指着自己看中的那一款说“这款看上去像是××会背的风格”,好像这么一说我就会听她的似的。

  是的,我的确听她的了。

  我一直很想知道她敢这么肆无忌惮,是不是因为确信××不可能搭理我。

  ××越好,我就越乐于单纯地欣赏他;××的形象越普通,我反而越想要接近他,像是要亲手通过实际例证来残忍地破灭自己的幻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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