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好事的人问:“那么老子呢?”
马德保只好硬着头皮拼“老子”,先拼出一个laoz(老挝),不幸被一个国家先用了,又想到loach(泥鳅)和louse(虱子),可惜都不成立,直惋惜读音怎么这么难。后来学生自己玩,墨子放弃了兼爱胸怀,改去信奉毛泽东主义了(Maoist)。
马德保由无知变成有知,于是,无知者惟留下林雨翔一个。林雨翔实在写不出,想放弃,马德保不许,林雨翔只好抄文章,把一本介绍周庄美丽的书里的内容打乱掉,再装配起来,附两元给了马德保。
文学社的组稿工作将近尾声,马德保共催生出二十余篇质量参差不齐的稿子,寄给了马巨雄。一周后,马德保接信,被告之他已荣获组织推荐奖,得奖状一张;学生的作文正在初审之中。
林雨翔对文学社越来越失去兴趣,失去的那部分兴趣全部转在Susan账上。他看着罗天诚和他小妹就眼红。那小妹妹有了罗天诚,如获至宝,每天都来找罗天诚谈心——这俩人的心硕大,谈半天都谈不完,可见爱情的副产品就是废话。
班里同学都盘问罗天诚哪里骗来这个纯情小妞。罗天诚说:“我哪是骗,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不可能的,就你这样子——”
“还有还有,你有没有告诉她说你患过肝炎,会传染人的?”
“她不会计较的!”罗天诚斩钉截铁地说。
“你问了再说,人家女孩子最怕你有病了,你一说,她逃都来不及呢!”旁人说。
罗天诚这才想到要纠正班里人的错误认识,说:“我和我妹又没什么关系,兄妹关系而已,你们想得太复杂了,没那回事。”
这话出去就遭追堵,四面八方的证据涌过来:“哟,你别吹了,我们都看见了,你们多亲热!”
“如胶似漆!”
“我还看见你和她一起散步,靠得简直是那——东北,你来说——”
“我说,是贼近啊!”
“恶近!”
“忒近!”
“巨近!”
罗天诚始料未及班友都是语言专家,一大堆警句预备要出来反驳。
班上人继续刺伤罗天诚。他们仿佛都是打手出身,知道一个人被揍得半死不活时,那人反抗起来愈猛,解决方法就是打死他再说——
“我还看见你和她一起在外面吃饭呢!”
“我也看见了。”
“周六在大桥上!”
“礼拜天去郊游了!”
罗天诚不会想到,他的行踪虽自诩诡秘,但还是逃不过侦察。中国人的底子里有窥探的成分,在本土由于这方面人才太多,显露不出才华,一出国兴许就惟他独尊了。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中国人一跑到外国回来就成了间谍,也难怪中国有句名言叫“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战时,雪亮的眼睛用来发现敌人;和平年代,就改为探人隐私了。罗天诚秘密被挖掉了,叫:“你们不可以跟踪我的!”
“哟,大哲人,谁跟踪你,吃饱了没事干。是不小心撞见的,晦气!想躲都躲不掉!”
罗天诚等放学后又和小妹一起走,由于早上大受惊吓,此刻觉得身边都是眼睛,只好迂回进军。路上说:“小妹啊,你知道吗,我的同学都知道了。”
她问:“知道什么?”
罗天诚支吾着说:“那个。”
她淡淡说:“你很在乎那些话吗?”
罗天诚忙说:“在乎这些干什么!”
小妹欣然笑了。适当地撒一些谎是十分必要的,罗天诚深知这条至理名言,他和小妹的交往都是用谎来织成的,什么“年少早慧博览群书”、“文武双全球技高超”,撒得自己都没知觉了,万一偶尔跳出一句实话,反倒有破戒的恐慌。
那女孩信了这话,说:“是啊,你是我哥哥嘛。”越笨的女孩子越惹人爱,罗天诚正因为她的顺从而对她喜欢得难割难舍,说:“别去管别人怎么说。”
小妹诡谲地一笑,手甩在身后,撒娇说:“听说你喜欢过一个很很很很漂亮的女孩子,是吗?不准骗我哦!”
罗天诚的惊讶在肚子里乱作一团,脸上神色不变,想说实话。又突然想到女孩子爱吃陈年老醋,吓得不敢说,搪塞着:“听人家胡说!”
“是的,她叫Susan——肯定是真的,你骗我!”女孩子略怒道。
罗天诚行骗多年,这次遭了失败,马上故事新编,说:“你说的这事是有的——不是我喜欢她,是她喜欢我,她很仰慕我——你知道什么意思,然后我,不,是她写了一封信给我,我当然理智地拒绝了,但我怕伤她太深,又写了一封道歉的信,她碰人就说是她甩了我。唉,女孩子,虚荣一点,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也不打算解释,忍着算了。”说完对自己的虚构夸大才华崇拜万分——新闻界的一颗新星正冉冉升起。
罗天诚有做忍者的风度,她小妹却没有,义愤填膺地说要报仇。罗天诚怕事情宣扬出去难以收场,感化小妹,说“忍是一种美德”。小妹被说通,便拥有了那美德。
俩人走到桥上。那桥是建国后造的,跨了小镇的一条大江,凑合着能称大桥。大桥已到不惑之年,其实是不获之年,难得能获得维护保留,憔悴得让人踏在上面不敢打喷嚏。桥上车少而人多,皆是恋人,都从容地面对死亡。这天夕阳极浓,映得人脸上红彤彤的,罗天诚和小妹在桥上大谈生老病死。罗天诚是从佛门里逃出来的,知道这是所谓“四苦”,说:“这些其实都无所谓,我打算四十岁后隐居,平淡才是真。”
女孩道:“我最怕生病了,要打针的!”
罗天诚继续阐述观点:“一个人活着,红尘来去一场空,到他死时,什么——”突然顿住,回忆这话是否对小妹说过,回忆不出,只好打住。
女孩不催他说,娇嗔道:“呀,我最怕死了!会很痛很痛的。”
罗天诚转头望着小妹兴奋的脸,觉得愈发美丽,眼睛里满是期待。漫天的红霞使劲给俩人增添气氛。罗天诚不说话了,产生一种欲吻的冲动。上帝给人嘴巴是用来吃饭的,但嘴唇肯定是用来接吻的。那女孩的双唇微抿着,红润有光,仿佛在勾引罗天诚的嘴唇。罗天诚的唇意志不坚定,决心不辜负上帝的精心设计,便调动起舌头暗地里润了一下。他注视着小妹,感到她一副欲醉的样子,胆更大了,侧身把头探过去。
本是很单纯的四片嘴唇碰一下,不足以说明什么,人非要把它看成爱的象征,无论以前是什么关系,只要四唇相遇,就成一对情人。这关系罗天诚和他小妹谁也否认不了。罗天诚吻上了瘾,逢人就宣扬吻感。其实那没什么,每个人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接吻——自吻。
在学校里,一个接过吻的男生的身价会大增,而被吻的女生则身价大跌。那女孩气吁吁地责问罗天诚干吗要说出去,罗天诚一脸逼真的诧异让听他说的人也大吃一惊。有个人偷偷告诉那女孩,她气极难耐,找到罗天诚大吵一架,罗天诚这才知道他的小妹有这个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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