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蒋介石_冯玉祥【完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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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晚上,孔祥熙请了文武百官,到李子坝的一个新的招待所聚餐。到了午后六点钟,人们愈来愈多,有很多军官同我和于右任来握手,说东说西,非常热闹。右任对我说:“这样的会多有几个就好了,你看多少军官都是好朋友,我们一点来往都没有,我也不敢和军人来往,若一来往,就说我们运动军队图谋不轨。”我说:“也有人对你这样吗?”于点点头:“封锁得厉害呀!”

  蒋介石明明知道萧振瀛是做卖国勾当的,可是蒋用种种帮助萧和雷季尚由重庆到香港来回地飞。

  有人问萧振瀛,“你到香港见谁?”萧说:“见日本人和知。”又问萧:“你在重庆见谁?”萧说:“还不是见蒋介石吗?”又问萧:“你见他们谈什么?”萧说:“当媒人反正是说谎话。一面拉着他们不断绝关系,一面我们可以老在空中飞着,谁也不晓得我们做的是什么事情,这样人家就看得起我们。”又有人问萧:“你每天这里跑,那里跑,用很多的汽油,汽油又这样贵,你还租了很多处房子,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钱呀?”萧说:“那还不是蒋介石给的钱,我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钱!你们看我东跑西奔都是有任务的,所有各方面的领袖来到重庆,我就接他们到我的房子里去。住很好的房子,不用花钱;吃很好的饭也不用花钱;坐很好的汽车,又不用花钱,最要紧的是不叫他们见老冯,那样我的任务就达到了。”

  正是这个时候,重庆提倡帮助工商业生产,弄得非常热闹。有一天午前九点钟,两位工程师到罗汉沟我住的地方来找我,说他们失业了。我说:“你们不是在萧振瀛的铁工厂吗,怎么会失业?”他们说:“真可气,又是好笑的事,萧振瀛拿着他的铁工厂借了国家一千万元,钱刚到手,工厂马上关门,把我们都解雇了。”这就是中国抗日时的财政情形。

  谁都知道,有一条德国船沉到长江里,萧振瀛同蒋介石订了合同,准萧无条件地捞那只船,等到打胜日本之后,萧振瀛造一只新船还蒋介石。这一来萧可发了大财,就把这笔钱,开了银行。听说过了很久,蒋介石才知道是受了萧振瀛的欺骗。重庆的文武百官没有不清楚这件事的,都在这里说:“看军事委员会的竺交通处长的事,是非贪污不能升官;看萧振瀛开银行的事,这是蒋介石叫人必须卖国才能升官发财。”这种说话,重庆人都知道了,不久全国也知道了。有人说:“蒋介石是只怕中国好!”

  第46章 使人制造九鼎预备做皇帝

  为了献金救国,我到重庆许多工厂里去讲话,鼓励他们献金救国,抵抗日本帝国主义。

  有一天我到重庆下边一眼望得见的一个造船厂里去讲话,这个厂的主人就是卢作孚。我对员工们讲了话,他领着我去参观。他指给我看,这是预备献给蒋介石的九个铜鼎。我看每一个鼎高有二尺半,直径也有二尺,鼎上还雕刻着许多花纹。我问:“这是谁出的主意?”旁边一个人说:“这是蒋自己出的主意,他要这样办,谁敢驳回他呢?”我记得中国古书上有一篇书叫“楚子问鼎”,楚子是楚国的国王,他在公、侯、伯、子、男五个爵位里头,是子爵,所以称为楚子。一个子爵当然够不上做皇帝,然而他却要问九鼎,问九鼎就是想做皇带,因为九鼎象征九州,有了九鼎就是有了九州,就是有了全国。楚子问鼎有多高,多大,多轻,多重,周家的官吏说:“在德不在鼎,不得民心,人民若怨恨你,就是有了九鼎,也不会有用的。最好,你不问鼎为是。”因为有这一篇文章中国人多少年来,都拿着九鼎当做皇帝的象征,这个故事在中国没有一个不知道。蒋介石虽然少读书,无知识,这个故事总不会不晓得的。但是他的脑子,非常守旧,他虽然是二十世纪的人,可是他的思想,总是在十七、十八世纪之间,他一定暗示他的部下献九鼎,他的动机,不问可知。

  过了两个月,鼎全做好了,就规定了一个日子,在中央训练团里献鼎。这件事忽然被美国的报纸登载出来:“蒋介石叫人们给他献九鼎,这是预备做皇帝。”蒋一看见这段消息,首先把美国的新闻记者和美国的报纸大骂一顿,然后在训练团把朱家骅他们假意地骂了几句。朱家骅的喽啰当然也在那里骂:“你不叫我们献九鼎,我们就会献了吗?现在美国报纸骂你了,你就发起脾气来骂我们,你骂吧,我们都不干了。”就在那几天,许多人上辞呈。蒋介石一个个地找去,对他们说:“骂你们是给别人听的,我心中还是说你们做得好,做得对。”那些人们一个个地更撒起娇来了。就这样过了两三个星期,才把这段事平妥下去。

  鹿钟麟从河北回来,谁都知道他收了几十万游击队。当时没有一百元吃不饱一顿饭,可是蒋介石给他的兵一个月六元。就是这样,鹿钟麟还带着队伍和日本打多少次死战,结果把官兵都饿跑了。鹿钟麟回到重庆,把他经手的事和报销都报给蒋介石,快有三个月的样子,都没有批消他这件公事,当然鹿很焦急。有一天,我在国防最高会议问蒋介石的心腹何应钦:“为什么鹿钟麟的报销不批消呢?是什么缘故?”何应钦说:“鹿钟麟到河北去,一二年的工夫用了六百万,可是他连一本账都没有,若果是他能拿出花钱的草底子来,就可以替他报销了。”我说:“鹿钟麟是那么厉害的人呀?他在河北省带着三四十万游击队,昼夜地打仗,死伤有十几万人,只剩留他的性命没丢在日本人手里,他能把账目的草底儿不丢了,鹿钟麟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吗?假如你要枪决鹿,无论如何可以找出他的错来,把他枪决掉,何必说要他的草底儿呢!”经过这一次谈话之后,过了没有三天,蒋介石把鹿钟麟报销的案子批消了,格外送了五万元解散他的随从。谁也想不到跟过鹿钟麟当过参谋长的那个人说:“五万元不要了,送给军政部的人买鞋穿吧!”鹿钟麟只可忍气吞声地说:“好吧!”

  这里应当说明的,鹿钟麟往河北当主席去的时候,他是军事委员会的军法执行总监,上将阶级,是负责全国军法事情的;一转眼鹿钟麟回来了,军政部就敢没收他的五万块钱,这个胆子够多么大!这种贪污到什么程度呢?明眼人自然很清楚,到底他们为什么敢这样的大胆?是谁来支持他们呢?

  第47章 谁说真话就枪决谁

  有一位云南人叫曾万钟,他原来当过第七军的军长。抗日战争的时候,他带着三十多万人守太行山这一带的阵线,因为种种的掣肘,结果完全失败,死伤的也特别多,器械马匹就更不要说了。因此曾万钟跑到重庆来就要把作战的实在情形向蒋介石报告,结果走到哪里,哪里碰壁,有话没有地方去说。因为曾万钟是李烈钧先生的学生,又是李的旧部,他知道我同李烈钧先生是最好的朋友,曾万钟就跑来找我。他说:“我在太行山打仗是不错的,可是每一万人都得出三千五百人到后方抬粮食,因为山上没有煤,每一万人还得要出二千五百人去拾柴草。除此以外,一万人中,又有五六百位病人,四五百人看营底子。这样算起来,一万人内能有三千人作战,三十万人只能有九万人作战。又加上了应当拨给我四百匹骡马,一匹也不给我;应当给我的三千伕子,只给我刚从监狱放出来头发很长、面黄肌瘦的二百囚犯,什么东西都抬不动。这样黄河边上的东西,什么也运不到山上去,官兵们接济没有,如何不打败仗呢?”曾万钟又说:“我见过蒋介石的几个大官,要把这些话向蒋介石说一说,有一位大官说:‘说不得。你若说了,蒋就生气,一生气就病了,那谁还能领导抗日呢?’又一个大官说:‘你对蒋介石说这些话,他一气就要病倒了,谁来领导抗日呢?没人领导抗日,中国不是要亡国了吗?你这个东西,要亡中国还得了!’马上拿手枪对着我的胸前,指着我。我说:‘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们不要拿枪打我。’”曾万钟一面说着,一面流着泪说:“先生你看,蒋介石的左右这个样,怎么得了,不叫我们说一句话!你老人家可不可以对蒋介石说一说?”我说:“可以。”我又问曾说:“你说的都是实话吗?”曾说:“你若查出有半句瞎说,你就把我枪决了,好不好?”我马上打电话给蒋介石,约好了时间,还是在南山蒋介石家里谈话。我问蒋介石:“有个云南人带着三十万兵在太行山打仗的,他叫什么名字?”蒋说:“他叫曾万钟。”我又问 :“这次曾来到重庆跟你说什么话没有?”蒋说:“没说什么,他见了我只是叹气。”我说:“你有没有工夫昕一听曾万钟对我说的话?”蒋说:“可以。”那天我用了一个半钟头的工夫从头到尾都讲给蒋介石听了。说完之后,我问蒋介石:“你对于这件事有什么感想?”蒋介石说:“可不是吗?他们老怕我有病,就不愿意叫我知道前线的一些小事情。”我又说:“你这些左右的人这种做法不但把中国完了,一定也把你害死才拉倒。”看蒋那样子一点气没生,也没着一点急,他表现出来的好像是这么一点小事算什么呢?他只是对我说:“不要走,不要走,今天在这里吃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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