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她说,她不想活得太久。我说,那你要活到什么时候。她说,三十七岁。我说,那就很快了。她也没有什么解释。其间说起“他待我很好,也足够善良。但我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快乐”。
倾听这些陌生人的故事。他们有时很远,有时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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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今,一个不看电视不听电台不看报纸不看杂志对时事新闻八卦无兴趣的人,也许正在跟这个时代脱节。但我并无觉得不适。也相信其实有许多人跟我相同。
我并不知道该与时代保持怎样的关系。只愿意自己的生命保持真实。在这条熙攘的道路上,谁能于迷妄中知分晓。没有余力投入在围观、辩论、哄闹、驳斥之中。不如保持原地不动,让潮流和喧嚣兀自远去。
一贯的荒诞是,世人都爱与外界、外人争斗,标榜勇猛斗士的姿态和观点,这般也许能够使自己感觉强大及重要。以此可以遮盖真实的自我,回避自身问题,避免反观内在虚弱的灵魂。
这个时代,若有人想诚实谈谈自己,不免会被认为自恋或狭隘,反而奇怪得很。谈论浮夸的与己无关的事物,做出与外界万物斗其乐无穷状,安全而热闹。
人们其实很少爱自己,也不认可自己的真实。
穿过夜色中的花园,草坡和树林在雨水浇灌中沙沙有声。石榴花一簇簇暗红的花影隐藏在枝叶背后。雨水湿透脸上,脱掉凉鞋,光脚踩入草坡。久久站在夜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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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被一本书支撑着。它在缓慢成为骨骼的一部分。饱满,强壮,因故安静得不需要任何言语。看到一本好的书,有时会希望别人不认识它。也许这不是吝啬,只是为了保有它的清静。
用生命实践所带来的敏感去体察一本书的内心,而不是用阶级论或政治意识或自我限制去粗暴地评断一本书。这是对它的损伤。事实上,一些真正的书的本质,只是孤轮独照。
文字与制造它的人一体,又各有界限。写作者不能以文字中的方式生活,也不能以生活的方式写作。写作因此是需要专门技术的职业。它不是纯然对照自我的表达,是有所抽离和凝聚的表达。在一本书里,读者感受到作者的精神方式、观念、特质,觉得与之契合,有共鸣,遂在心里把他当作一个知己。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时会比生活中实际相处的人抵达更为深邃的心灵限度。
一些书默默而有力地改变阅读者的内心,改变他的价值观、思考方式、人生模式。这是一本书对人所发生的作用,是阅读带来的馈赠。
有才华的人,不该以世俗的方式去占有和评估他。存在于书中的作者,呈现出其精湛的内在,把灵魂中一簇明亮和集中的能量,毫无隐藏没有丝毫保留地挖掘重塑。奉之于世,做出牺牲。现实中的他,有时不免显得自私、乏味、没有活力。现实对他而言,也许是身心蜕下来的旧躯壳。他领先它而去,失去兴味。
书带着他既往的躯体血肉开始独自旅行世间。(而他的现在又远行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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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驱车在台风的天气来看望我。半路匆促买的廉价的换洗衬衣和布裤穿在身上仍是好看。背影挺拔,像二十七岁的年轻男子。眼角还是起了皱纹。这个男子,容色安静,站在我的身边,说话常常会吞咽下半句,心里又如同明镜。
我们走过廊桥去河的对岸吃晚饭。刚点完菜,闪电和雨点就把外面的人赶进了室内。通明的灯火,墙角的电风扇和在翻看菜单的情侣。为他盛一碗汤。他说,很多事都忘记了。如此,一句怨言也无。只是平淡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世无争,种植花草,生儿育女,与人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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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不知道哀而不伤是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却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解释。于是想想还是不说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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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白色陶土大盆,描着菊花,线条洒落的枝叶,清雅拙朴。边上一枚小小标价签,价格昂贵。这样的大盆若搬回家里,是该供起来,还是用起来。按照一贯作风,会把它融入日常生活之中。日夜相对,时时碰触交会,才不辜负美意。也许用它来盛米或盛水。
石竹锯齿状花瓣有一圈意图不明的圆环。纤细对称的叶子,长长花茎。它是容易被人忽略的平凡花朵,很少有人歌吟或着意欣赏。适合稀朗地插入清水玻璃花瓶里。一枝纤细的石竹,白中带紫,着实清雅。今年在花园里重新种了很多。
石竹和夹竹桃适合佩戴在耳际,略带放荡和优美。在博尔赫斯的短篇里,有耳边插石竹的男子出现。从这一点来看,博尔赫斯亦具备极佳的男色鉴赏力。他那与世隔绝般的幽闭而奇幻的小说,如同夜色中的森林。阅读时仿佛可以借以逃避人世。
夏夜阅读井原西鹤也是一桩妙事。日本古典文学所传递出来的对性与爱,生与死的豁达,是他们的人生哲学和审美观中重要的基础。津津有味而又波澜不惊的语调,讲述男女欲情,世事变迁,如同一场花开花落。最后皆付诸大海,滚滚而去,一物不存,昭昭独显。井原西鹤深得禅意真味。让人读得心里澄明如镜。
如何对待性,如何对待死。这些被禁忌的问题,是需要面对的重要而实际的问题。它跟是否吃饱,是否能活,是一致属性。日本人的处理方式是我所喜欢的。他们面对,接纳,享受,安然。给予审美的超越感,又视之为平常。
只有明白了这份态度,才能明白他们对待山水庭院,一场花事,一杯茶……以及渗透在人与万事万物的关系中,那份分量十足的郑重与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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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的回廊池畔,一望无边际的荷花。
风中传递刺鼻芳香,烈日下汗水湿透的衣衫。
凉亭上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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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同我没多大关系,我尽量不考虑它。我不常生活在政府之下,我甚至不常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一个人思想自由,幻想自由,想象自由,那么不自由的东西在他看来就不会长期存在。”摘自梭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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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写作八千字。早起跑步,反复看自己的手腕。路边的打碗花在露水中安静绽放。
存在,并清楚察看生命的每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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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暗,炎热。中午去餐厅吃饭。母亲打来电话。穿上丝裙,戴耳环,化妆得当。餐厅空无一人,七八个男侍应,只有一桌客人。楼下电视转播阅兵,与己无关。一间小小的儿童游戏室。
生日有时想收到一捆白色或浅粉色的花朵,有芳香,皱纸包裹,棉线扎起。大束的白色牡丹或月季。一小把茉莉和栀子也很亲切。但事实上,我许久没有收到花束,没有送花给过他人,也没有写信给过人。这些行为未免不是一种可耻。那天陪W去买贺卡,他买了许多,顺便问我,能不能寄给你一张。愉快地给了他地址。
吃一顿正式的饭,喝了酒。选蛋糕时有小小选择,一只烤奶酪蛋糕,鲜奶油和奇异果。一只巧克力蛋糕,撒满深褐色巧克力粉,点缀杏仁片和白巧克力的曲线造型,有一个名字,法芙娜,是法国巧克力Valrhona的译名,如同任性少女。选了后者。以美的标准而非实用的标准做出选择,这是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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