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传_龚济民+方仁念【完结】(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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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与孩子剧团同一天到达武汉的,这是一九三八年一月九日傍晚。孩子剧团的存在,沫若早在上海期间就有所闻。这个由二十多名无家可归的儿童自愿组成的剧团,积极宣传抗日,事迹十分动人,受到各界人士的高度重视。周恩来、叶挺、王明(即陈绍禹,1904—1974)、叶剑英、博古、邓颖超、潘汉年等人特地在八路军武汉办事处为他们举行欢迎会,郭沫若也出席了,他望着这群活蹦乱跳的孩子,年纪大的不过十五六岁,小的只有八、九岁,一个个高兴得在使劲地鼓掌,把一只只小手都拍红了。当他们齐声同唱自编的歌曲《流浪儿》的时候,恩来难过得低下了头在擦眼泪,沫若的双眼也湿润了,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宗教家说“儿童是天国中之最伟大者”,难道儿童不就是“中国之最伟大者”吗?因而他在致词中说,今天是自己回国半年来“最快乐的一天”,并称赞和鼓励孩子们道:“中国有了你们这群不怕艰苦的儿女,中国也要在苦难中渐渐长大起来的。你们就象征着中国,在艰难困苦中一天天长大起来吧!”王明接过沫若的话,含义深长地说:“沫若先生丢掉他亲爱的妻子儿女回国参加救亡工作,是中国人中的做爸爸妈妈的模范;同时,孩子剧团的小朋友们离开父母温暖慈爱的怀抱来努力救国工作,是中国人中做儿女的模范!”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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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慧琳:《孩子剧团欢迎会上》,1938年2月10日《新华日报》。

  沫若刚到武汉,正逢《新华日报》创刊,这是中国共产党在国统区公开出版的唯一报纸。对于郭沫若这样的人物,新闻界自然十分注意,常有记者登门访问,不是谈广州、武汉观感,就是谈目前抗战形势,而且还要题词。在沫若看来,作为当年北伐会师的重镇武汉,沉睡了十年之后,现在似乎又渐渐地恢复到它在北伐时代的气势了。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虽然都已搬到重庆去,但党政军方面的重要人物差不多都集中在武汉;在野的各党各派的领袖们,以及文化界的知名人士,也差不多都先后汇合到这里来了,可以说武汉已经成为事实上的抗战首都。当务之急在于“恢复十六年(即一九二七年——笔者)的精神保卫大武汉”,沫若给《新华日报》的这一题词,充分表明了他的心愿。

  重来武汉,能与北伐当年的一些老朋友晤面,也是一件极为愉快的事。沫若和立群来到武汉的第二天,叶挺就把他们从旅馆接到太和街二十六号新四军筹备处去住。当沫若与叶挺、陈铭枢、黄琪翔等人欢聚时,大家叙旧议新,滔滔不绝。陈铭枢以自己的字“真如”分作上、下联的首字,征求用梵语作嵌字对联,他先吟得下半联:“如是我闻,佛说如来”,沫若即顺口说出上半联:“真有人对,谁即主宰”。大家拍手称绝。他们还一同合影留念,沫若戏题为《五光图》,并系以七绝一首,惹得众人捧腹大笑。诗云:

  将军主任何辉煌,仿佛当年克武昌。

  十载风流云散后,惟余棍子五条光。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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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见田汉:《迎沫若》,战时出版社版《抗战中的郭沫若》。

  就是这位当年的北伐军总政治部副主任,而今又有人要他出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第三厅厅长,主持宣传工作了。叶挺和黄琪翔首先向沫若透露了这个消息,此即陈诚邀他来商量的“要事”。原来军事委员会新近撤销了第六处,成立了政治部,由陈诚任部长,周恩来和黄琪翔任副部长,下设四厅,目前正在物色人选。为了争取一些有利的条件,恩来也赞成沫若担任第三厅厅长。可是沫若并不愿意,他认为在国民党支配下做宣传工作,只能是替反动派卖膏药,如果能让自己处在自由的地位说话,那比加入了不能自主的政府机构更有效力。当时,沫若是以无党派人士的面目公开参加抗日民主活动的,其实他一回国就已经恢复了党籍,现在作为中共特别党员,他受党中央长江局周恩来等少数负责人直线领导,不过党的小组生活,不与任何地方党委发生关系。他本来就有点不满党外民主人士这一身份的寂寞,如今再到反动阵营里去工作,恐怕连青年们都不会谅解,因而他向恩来请命:“让我住到长江局(对外叫八路军武汉办事处)来,以公开党员的身份进行痛痛快快的工作嘛!”①恩来以老战友的情谊,对他慰勉交加,请他暂时得忍受一下“寂寞”,奉劝他还是接受三厅的职务为好,希望他在这方面多听听朋友们的意见,最后推心置腹地把话都说到了底:“老实说,有你做第三厅厅长,我才可考虑接受他们的副部长,不然那是毫无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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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吴奚如:《郭沫若同志和党的关系》,《新文学史料》1980年第2期。

  沫若不愿出任第三厅厅长,还因为国民党安排的第一厅厅长贺衷寒、第二厅厅长康泽、第三厅副厅长刘健群都是复新社的头目,他觉得与这帮人是无法合作共事的。尽管陈诚拉了恩来三番两次上门敦促,朋友们也都力促其成,然而沫若还是不愿就职。一时当面批评他的,背后议论他的,都大有人在。一天,他接到了恩来手书的一张便条:

  沫若同志

  你不是滑头,你太感情了一点。

  廿七,一,卅一,

  周恩来

  沫若捧着这字条读了又读,眼眶中噙满了泪水,多少年来不能公开共产党员的身份,他内心的痛苦,能理解的莫如恩来也。只有真正的知己,才能洞若观火地看清这“感情”的问题;也只有真正的知己,才会毫不含糊地批评他感情用事。沫若感到欣慰,也感到惭愧,到底怎么办呢?他又不免犹豫起来。尤其是二月六日,陈诚背着周恩来以请吃饭为名,召开了第一次部务会议,沫若因事先不知底细,便拉了阳翰笙一同去参加了,待到饭后揭开了序幕,他们方才觉得进退维谷。会上颁布的《政治部组织大纲》,竟标榜“一个主义、一个政府、一个领袖”,这更使沫若恼火。陈诚请他发言,他声明自己事前并不知道要开部务会议,否则就不入席了,因为自己还没有充当第三厅厅长,所以只能以一个朋友的资格说话,希望改变一下门禁的森严,不要拿“一个主义”来延揽人才。对于这帮人如此玩弄手腕,沫若极为反感,他再也无心作冯妇,于是托翰笙代向恩来汇报会议的情况,自己便决定当晚动身去长沙,以躲避陈诚等人的纠缠。临上火车前,赶到车站送行的翰笙又带来了恩来的便条,说是“到长沙去休息一下也好,但不要太跑远了”,沫若发出会心的微笑。

  “伤心最怕读怀沙,国土今成待剖瓜。不欲投书吊湘水,且将南下拜红花。”①沫若怀着这样的心情抵达长沙,受到在这里办《抗战日报》的田寿昌的热忱接待。第一天,寿昌就邀了廖沫沙、张曙(1909—1938)、胡萍等人同往百年老菜馆“李合盛”为沫若洗尘。席间,这一对昔日在日本曾以歌德和席勒相期许的老朋友,酒兴、诗兴都不减当年,他们向茶房要来文房四宝,“席勒”首先挥毫,作七绝一首以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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