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什么笨拙的动作,”勃莱特说。
“除非他害怕了,”我说。
“他永远不会害怕,”迈克说。“他懂得的东西太多了。”
“他一开始就什么都懂。他从娘胎里带来的本领别人一辈子也学不到手。”
“天啊,脸相多帅哪,”勃莱特说。
“我看她爱上了这个斗牛的小伙罗,”迈克说。
“我并不感到意外。”
“行行好,杰克。不要跟她多说这小伙的事了。告诉她,这帮人怎样揍他们的老娘来着。”
“再告诉我他们都是酒鬼。”
“呀,真吓人,”迈克说。“整天喝得醉醺醺的,揍他们可怜的老娘过日子。”
“他看来是会这样干的,”勃莱特说。
“真的?”我说。
有人用几头骡子套住死牛,接着鞭子啪啪地响,人们奔跑起来,于是骡子往前猛地使劲,一蹬后蹄,突然飞跑起来,那条死牛的一只牛角向上撅着,牛头耷拉在一旁,身子在沙地上划出一道光滑的沟痕,被拖出红色的大门。
“下次出场的是最后一头牛。”
“不会吧,”勃莱特说。她探身倚在栏杆上。罗梅罗挥舞手臂叫长矛手各就各位,然后一个立正,贴胸拿着斗篷,朝场子对面公牛上场的地方望去。
散场以后,我们出来紧紧地挤在人群里。
“看斗牛真累人,”勃莱特说。“我全身软得象团棉花。”
“啊,你去喝一杯吧,”迈克说。
第二天佩德罗·罗梅罗没有上场。尽是米乌拉公牛,这一场斗牛很是糟糕。第三天没有安排斗牛。但是狂欢活动仍然整天整夜地继续不停。
第十六章
上午一直在下雨。海上来的雾遮蔽了群山。山顶看不见了。高岗显得阴沉、凄凉,树木和房屋的轮廓也变样了。我走出城外观看天色。海上来的乌云正滚滚涌往山间。
广场上的旗帜湿漉漉地垂挂在白色旗杆上,条幅湿了,粘挂在房屋正面墙上,一阵阵不紧不慢的毛毛雨之间夹着沙沙急雨,把人们驱赶到拱廊下,广场上积起一个个水洼,街道湿了,昏暗了,冷落了;然而狂欢活动仍旧无休止地进行。只是被驱赶得躲起来了。
斗牛场里有顶篷的座位上挤满了人,他们一边坐在那里避雨,一边观看巴斯克和纳瓦拉的舞蹈家和歌手们的汇演,接着卡洛斯谷的舞蹈家们穿着他们的民族服装冒雨沿街舞来,打湿的鼓声音空洞而发闷,各个舞蹈队的领班在队伍前骑着步伐沉重的高头大马,他们穿的民族服装被雨淋湿了,马披也淋湿了。人们挤在咖啡馆里,跳舞的人也进来坐下,他们把紧紧缠着白绑腿的脚伸到桌下,甩去系着铃的小帽上的雨水,打开姹紫嫣红的外衣晾在椅子上。外面的雨下得很急。
我离开咖啡馆里的人群,回到旅馆刮脸,准备吃晚饭。我正在自己房间里刮脸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我叫道。
蒙托亚走进屋来。
“你好?”他说。
“很好,”我说。
“今天没有斗牛。”
“是啊,”我说,“什么都没有,只顾下雨。”
“你的朋友们哪儿去啦?”
“在‘伊鲁涅’。”
蒙托亚局促不安地笑了笑。
“听着,”他说。“你认不认识美国大使?”
“认识,”我说。“人人都认识他。”
“现在他就在城里哩。”
“是的,”我说。“人人都看见他们那一伙了。”
“我也看见他们了,”蒙托亚说。他不说下去了。我继续刮我的脸。
“坐吧,”我说。“我叫人拿酒来。”
“不用,我得走了。”
我刮好脸,把脸浸到脸盆里,用凉水洗一洗。蒙托亚显得愈加局促地站在那里。
“听着,”他说。“我刚才接到他们从‘大饭店’捎来的信儿,他们想要佩德罗·罗梅罗和马西亚尔·拉朗达晚饭后过去喝咖啡。”“好啊,”我说,“这对马西亚尔不会有一点儿害处。”
“马西亚尔要在圣塞瓦斯蒂安待整整一天。他和马尔克斯今儿早晨开车子去的。我看他们今儿晚上回不来。”
蒙托亚局促地站着。他等着我开口。
“不要给罗梅罗捎这个信儿,”我说。
“你这么想吗?”
“当然。”
蒙托亚非常高兴。
“因为你是美国人,所以我才来问你,”他说。
“要是我,我会这样办的。”
“你看,”蒙托亚说。“人们竟然这样糊弄孩子。他们不懂得他的价值。他们不懂得他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任何一个外国人都可以来捧他。他们从‘大饭店’喝杯咖啡开始,一年后,他们就把他彻底毁了。”
“就象阿尔加贝诺,”我说。
“对了,象阿尔加贝诺那样。”
“这样的人可多着哩,”我说。“现在这里就有一个美国女人在搜罗斗牛士。”
“我知道。她们专挑年轻的。”
“是的,”我说。“老家伙都发胖了。”
“或者象加略那样疯疯癫癫了。”
“哦,”我说,“这个好办。你只要不给他捎这个信儿就完了呗。”“他是个多好的小伙啊,”蒙托亚说。“他应该同自己的人民在一起。他不该参与这种事儿。”“你不喝杯酒?”我问。
“不喝,”蒙托亚说,“我得走了。”他走了出去。
我下楼走出门外,沿拱廊绕广场走了一圈。雨还在下。我在“伊鲁涅”门口往里瞧,寻找我的同伙,可是他们不在那里,于是我绕广场走回旅馆。他们正在楼下餐厅里吃饭。
他们已吃了几道菜,我也不想赶上他们。比尔出钱找人给迈克擦鞋。每当有擦鞋的从街上推开大门朝里望,比尔总把他叫过来,给迈克擦鞋。
“这是第十一次擦我这双靴子了,”迈克说。“嗨,比尔真是个傻瓜。”
擦鞋的显然把消息传开了。又进来一个擦鞋的。
“要擦靴子吗?”他对比尔说。
“我不要,”比尔说。“给这位先生擦。”
这擦鞋的跪在那个正擦着的同行旁边,开始擦迈克那只没有人擦的靴子,这靴子在电灯光里已经显得雪亮了。
“比尔真逗人喜爱,”迈克说。
我在喝红葡萄酒,我远远地落在他们后面,因此对这样不断地擦鞋看着有点不顺眼。我环顾整个餐厅。邻桌坐着佩德罗·罗梅罗。看我向他点头,他就站起来,邀请我过去认识一下他的朋友。他的桌子同我们的桌子相邻,几乎紧挨着。我结识了这位朋友,他是马德里来的斗牛评论员,一个紧绷着脸的小个子。我对罗梅罗说,我非常喜欢他的斗牛技艺,他听了很高兴。我们用西班牙语交谈,评论员懂得一点法语。我伸手到我们桌上拿我的酒瓶,但是评论员拉住了我的手臂。罗梅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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