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施利夫人在吗?”我问。
她呆呆地望着我。
“这里是不是住着一位英国妇女?”
她转身叫里面的人。一个非常胖的女人走到门口来。她头发花白,抹着发蜡,梳成一个个小波浪,垂挂在脸庞两旁。她的个子不高,但是很有威势。
“您好,”我说。“这里有位英国妇女吗?我想看看这位英国夫人。”
“您好。是的,有一个英国女人。如果她愿意见您的话当然可以去看她。”
“她愿意见我。”
“我叫这丫头去问问她。”
“天气真热。”
“马德里的夏天是非常热的。”
“可在冬天却那么冷。”
“是的,冬天非常冷。”我自己是否也想在蒙大拿旅馆住下呢?
这事儿我还没拿定主意,但是我倒乐意有人把我的旅行包从底层拎到楼上来,以免被人偷走。蒙大拿旅馆还从没发生过偷盗事件。在其它客栈里,有这等事。这里没有。没有。这家旅馆的从业人员都经过严格挑选。我听了很满意。不过,我还是欢迎去把我的旅行包拿上来。
侍女进来说,英国女人想见见英国男人,马上就见。
“好,”我说。“您瞧。我说对了吧。”
“这很清楚。”
我跟在侍女后面顺着幽暗的长廊走去。走到尽头,她在一扇门上敲敲。
“嗨,”勃莱特说:“是你吗,杰克?”
“是我。”
“进来。进来。”
我打开门。侍女在我身后把门关上。勃莱特在床上躺着。她方才正梳理她的头发,手里还拿着一把刷子呢。房间里乱七八糟,只有那些平时有仆人侍候惯的人才会弄成这样。
“亲爱的!”勃莱特说。
我走到床边,用双臂搂住她。她吻我,在她吻我的同时,我能感觉到她在想别的事情。她在我的怀里颤抖着。我觉得她瘦多了。
“亲爱的!我过的日子真够呛。”
“告诉我是什么回事。”
“没什么可说的。他昨天才走。我要他走的。”
“你为什么不留住他?”
“我不知道。一个人不应该干这种事。我想我总算还没有对不起他。”“你大概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不能同任何一个人在一块过。我一下子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
“唉,真见鬼!”她说,“别谈这个了。我们再也别提它了。”
“好吧。”
“他竟为我感到丢面子,使我感到震惊。你知道,他有一阵子曾因我感到丢面子。”
“不可能。”
“哦,正是这样。我猜想有人在咖啡馆里拿我来取笑他了。他要我把头发留起来,我,留个长发。那会是个什么怪模样啊。”
“真滑稽。”
“他说,那样会使我更象女人些。那样我可真要象个怪物了。”
“后来呢?”
“哦,他想通了。他不再因我感到丢面子了。”
“那你所说的‘处境不佳’是指什么呢?”
“我当时没有把握,能不能把他打发走,可我一个子儿也没有,没法撇下他自己走。你知道,他要给我一大笔钱。我跟他说我有的是钱。他知道我是在撒谎。我不能拿他的钱,你知道。”
“对。”
“哦,别谈这些了。还有些逗乐的事儿呢。给我一支烟。”
我给她点上了。
“他在直布罗陀当侍者的时候学的英语。”
“是啊。”
“最后,他竟想同我结婚。”
“真的?”
“当然啦。可我甚至都不想嫁给迈克。”
“他可能想这一来,他就成了阿施利爵爷了。”
“不。不是那么回事。他是真心想同我结婚。他说,这一来我就不能抛弃他了。他要确保我永远不能抛弃他。当然,首先我得变得更女性化一些。”
“那你现在该感到安心了。”
“是的。我重新振作起来了。他把那个讨厌的科恩赶走了。”
“好嘛。”
“你知道,我本来会同他生活下去的,可是我发现这样对他不利。我们相处得好着哩。”
“除了你自身的打扮。”
“哦,他对这点会习惯的。”
她把烟掐熄。“你知道,我三十四了。我不愿当一个糟蹋年轻人的坏女人。”“对。”“我不能那样做。你知道,我现在感到很好。我感到很坦然。”
“这就好,”
她转过脸去。我以为她想再找一支烟呢。接着我发现她在哭。我能够感觉到她在哭泣。混身打颤,抽抽搭搭。她不肯抬起头来。我用双手搂着她。
“我们别再提这件事了。求求你,我们永远不要提它。”
“亲爱的勃莱特。”“我要回到迈克那里去。”我紧紧抱着她,能感觉到她在哭。“他是那么可亲,又那么可畏。他正是我要求的那种人。”
她不肯抬头。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我能感到她在颤抖。“我不愿做一个坏女人,”她说。“但是,哦,杰克,我们永远不要提它算了。”
我们离开蒙大拿旅馆。旅馆女老板不要我付帐。帐已经付清了。
“那好。就算了吧,”勃莱特说。“现在无所谓了。”
我们驱车前往王宫旅馆,放下行李,预订了“南方快车”夜班的卧铺票,走进旅馆的酒吧间去喝鸡尾酒。我们坐在酒吧柜前的高脚凳上,看酒吧侍者用一个镀镍大调酒器调制马丁尼鸡尾酒。
“真奇怪,你一到大旅馆的酒吧间里,就有种了不起的高雅的感觉,”我说。
“当今,只有酒吧侍者和赛马骑师还是彬彬有礼的。”
“不管怎么粗俗的旅馆,酒吧间总是很高雅的。”
“很怪。”
“酒吧侍者总是很有风度。”
“你知道,”勃莱特说,“这是真的。他只有十九岁,想不到吧?”
我们碰了碰并排摆在酒吧柜上的两个酒杯。酒杯冰凉,外面结着水珠。挂着窗帘的窗户外面却是马德里的酷暑。
“我喜欢在马丁尼酒里加只橄榄,”我对酒吧侍者说。
“您说得对,先生。来了。”
“谢谢。”
“您知道,我应该事先问您的。”
侍者走到酒吧柜的另一头,这样就听不到我们的谈话了。马丁尼酒杯搁在木制柜台上,勃莱特凑上去喝了一口。她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以后,她的手不哆嗦了,能稳当地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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