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武器/战地春梦_[美]海明威【完结】(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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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始终熟睡着,她说。你睡着了在讲话。你没有什么不舒服吧?你当真在那儿吗?

  我自然是在这儿。我不会走开的。这在你我之间不算一回事。你太可爱太甜蜜了。你夜里不会走开,对吧?我当然不会走开的。我总是在这儿。你什么时候要我来我就来。“——”

  皮安尼说。“他们又走动了。”

  “我刚才昏昏沉沉的,”我说。我看看手表。早晨三点钟。我伸手到车座后把那瓶巴勃拉酒找出来。

  “你刚才在大声说话,”皮安尼说。“我做了个梦,在讲英语,”我说。

  ② 另一个港口,就在布林迪西的西面。

  雨稀疏下来,我们又走动了。天亮前我们又停顿了一次。天亮时我们的车子正在一个小岗上,我望见前面撤退的道路伸得老远老远,一切景物都是静止的,只有步兵在慢慢移动前进。我们又走动了,但是在白天的亮光中看去,车子可走得太慢,倘若想开到乌迪内的话,我们只好放弃大道,改抄小路,越过乡野而走。

  夜间,许多从附近乡间小径上来的农民加入了这撤退大行列,于是行列间有了满载着家具杂物的马车;有些镜子从床垫间撅出着,车子上绑着鸡啊鸭啊。我们前边,有一部车上装着一架缝纫机,在雨中走着。他们抢救下了最宝贵的东西。车子上有的坐有女人,挤做一团避雨,有的跟在车边走着,尽量挨近车子。我们的这个行列中现在也有了狗,它们躲在马车底下行走。道路泥泞,路边的水沟满涨着水,路旁树木后边的田野,望去似乎太潮湿,没法开车穿过。我下了车沿着大路往前走,找一个望得见前边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侧路旁道,以便越过田野前进。我原知道小道很多,不过总要找一条可以通到目的地的。这些小道我记不得了,因为过去赶这里过,总是坐着车,顺着公路疾驰而过,看到的小道仿佛条条都是差不多的。现在我知道,倘若要越过这阻塞的行列,非找一条小道不可。没人知道奥军到了什么地方,战况怎么样,但是我看得准只要雨一停,飞机就会前来扫射这个行列,大家就要完蛋。到了那时,只要几个司机丢下卡车跑了,或是几匹马给炸死了,公路上的交通便会完全阻塞。

  现在雨不像刚才那么大了,我想,说不定天就要放晴。我沿着大路的边沿往前走,找到一条通北面的小路,正在两块农田之间,路的两边栽有树篱,作为界线。我想这条小路可以走,便赶紧跑回去。我叫皮安尼转弯走那条小路,然后又跑去通知博内罗和艾莫。

  “倘若这条路走不通,我们还可以转回来,”我说。

  “这些人怎么办?”博内罗问。他旁边还坐着那两名上士。他们俩虽则没有刮脸,在这大清早看起来还是很富有军人气概。

  “他们俩可以帮忙推推车,”我说。我回去找艾莫,告诉他我们将要越过乡野抄近路。

  “我这两个处女家属怎么办?”艾莫说。女孩子们睡着了。“她们派不上什么用场,”我说。“你该找一两个推得动车子的。”“她们可以坐到车子的后边去,”艾莫说。“车子里有空地方。”“你要留她们,就随你的便好啦,”我说。“另找个背脊宽的汉子来推车吧。”

  “找意大利狙击兵吧,”艾莫笑着说。“他们的背脊最宽。有人量过的。你好吗,中尉?”

  “好。你呢?”

  “好。只是很饿。”

  “我们走的那条小道上总该有什么地方可以吃东西的吧,我们可以停下来吃一点。”

  “你的腿怎么样,中尉?”

  “好,”我说。我站在车子的踏板上朝前望,可望见皮安尼的车子正开上那条小路,顺着它开去,车子在路边界树的秃枝间透露出来。博内罗跟着转了弯,接着皮安尼在小路上直朝前开,我们就跟着前边两部救护车在有树篱的窄路上走动。这条路通到一家农舍。我们发现皮安尼和博内罗已在农家的院子里停了车。房子又矮又长,屋前有座棚子,支起葡萄藤垂在门上。院子里有口井,皮安尼正在打水装进他的散热器。开慢车开得这么长久,弄得散热器里的水都开了。农舍里没有人。我回头一望,这农舍原来是盖在平原上一块稍微凸起的高地上,我们望得见乡野、小路、树篱、农田和大路边的那一排树,撤退的队伍就在这大路上。那两名上士在屋子里东张西望。女郎们已经醒来,正在望着院落、井和农舍前的那两部大救护车,三名司机正聚在井边。上士中的一个手里拿着一座时钟走出屋来。“放回去,”我说。他看看我,走回屋子里,出来时手里没拿时钟。“你的同伴呢?”我问。

  “上厕所去了。”说着,他在救护车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他唯恐我们丢下他。

  “吃早饭好不好,中尉?”博内罗问。“我们大可以吃点什么。花不了多少时间。”

  “照你想,打这条路走到另外一边去,会不会通到什么地方?”“当然会的。”

  “好。我们就吃吧。”皮安尼和博内罗走进屋子里去。

  “来吧,”艾莫对女郎们说。他伸出手去扶她们下车。可是那姐姐摇摇头。她们不愿随便进入没有人的空屋子。她们目送着我们进去。“她们真难对付,”艾莫说。我们一同走进农舍。屋子又大又暗,给人一种被遗弃了的感觉。博内罗和皮安尼在厨房里。

  “没有多少东西吃,”皮安尼说。“人家都带走了。”

  博内罗在一张笨重的厨房桌上切一大块白色的干酪。

  “干酪在哪儿找到的?”

  “在地窖里。皮安尼还找到了酒和苹果。”

  “这顿早餐可不赖。”

  皮安尼把一只大酒瓮的木塞子拔出来,酒瓮外用柳条筐包着。他把酒瓮一侧,倒满了一铜锅的酒。

  “味道还香,”他说。“找几只大口杯来,巴托。”

  二位上士走了进来。

  “吃点干酪吧,上士们,”博内罗说。

  “我们该走啦,”上士中的一个说,他吃干酪,喝了一杯酒。“我们要走的。甭发愁,”博内罗说。

  “行军专靠肚皮饱,”我说。

  “什么?”上士问。

  “吃是要紧的。”

  “是的。但是时间更加宝贵。”

  “依我看,这两个龟儿子已经吃过了,”皮安尼说。上士们望望他。他们恨我们这一伙人。

  “你认得路吗?”其中的一个问我。

  “不认得,”我说。他们俩彼此对看了一下。

  “我们最好还是动身吧,”第一个上士说。

  “我们就走,”我说。我又喝了一杯红葡萄酒。吃了干酪和苹果后,觉得酒的味道很好。

  “把干酪带着走,”我说着走出去。博内罗出来时捧着那一大瓮酒。“太大啦,”我说。他爱惜地直瞧着那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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