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伊丽莎白·勃朗宁(Elizabeth Barrett Browning,1806--1881):英国女诗人,诗人罗伯特·勃朗宁的夫人,自幼体弱,病榻缠绵。与勃朗宁相爱后受到父亲阻挠,却不顾一切,带病逃出,和勃朗宁结了婚。她的《葡萄牙人的十四行诗》(1850)表现了病弱的她对丈夫的深沉的爱,被誉为莎士比亚之后的最佳爱情诗。
找要提醒我的小姑娘小心呢,有一天她的妈妈警告她。
我懂得你的意思,但那是不可能的。他跟我不--
露丝红了脸,是处女的羞红。她还是第一次跟被她看作神圣的母亲讨论这个在生命中同样神圣的问题。
--不般配。她妈妈为她补完了全句。
露丝点点头。
我本来不想谈的。不过他确实不般配。他粗野、剽悍、健壮,太健壮了。没有--
她犹豫了,说不下去了。她从不曾跟妈妈谈过这类事。她妈妈又为她把话说完:
你想说的是:他从没有过过干干净净的生活。
露丝点点头,脸上又泛出羞红。
正是这样,她说,那不能怪他,但他也太随--
--太随波逐流?
是的,太随波逐流。他叫我害怕。有时他谈起那些事竟那么轻松愉快,好像全不当回事似的,真叫我心惊胆战。那是应该当回事的,是么?
这时她们母女俩彼此搂着腰坐着。她住了嘴。妈妈却一言不发,只拍拍她的手,等她说下去。
但他却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她说,他在一定意义上是我的门徒,也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确切地说,还算不上朋友,算是门徒兼朋友吧。而在他叫我害怕的时候他又似乎是我的一只牛头拘,供我养着玩的--学校姐妹会里就有人养牛头狗玩.可他在龇着牙使劲扯链子,想扯断了跑掉呢。
她妈妈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觉得他真像牛头狗一样引起我的兴趣。他还有许多长处。可另一方面他也有不少我不喜欢的东西,你看,我一直在想。他骂粗话抽烟、喝酒、打架(他告诉我的,而且说他喜欢打架)。男人不应有的东西他全有。他并不是我所喜欢的--她放低了声音,丈夫人选。而且他又太健壮。我的‘王子'应当是高挑、顾长、黝黑的--一个潇洒的有魅力的‘王子'。不,我没有爱上马丁·伊甸的危险。爱上他只能是我最大的不幸。
不过,我想谈的倒不是这个。她的母亲闪烁其词地说,你从他那一面考虑过没有呢?他在各个方面都是那么不如人意,这你知道。可要是他爱上了你,你怎么办?
他已经爱上我了?她叫道。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莫尔斯太太轻言细语地说,认识你的人谁又能不爱上你呢?
奥尔尼可讨厌我呢!她激动地叫道,我也讨厌奥尔尼。只要他在场我就产生一种猫的感觉,要想给他难堪。即使我没有那个意思他也会给我难堪的。但跟马丁·伊甸在一起,我却觉得愉快。以前没有人爱过我--我是说像男人那样爱过我,而有人爱--恋爱,却是很甜蜜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好妈妈。发觉自己已是个真正的、十足的女人是很甜蜜的呢。她把脸理进妈妈的招兜里抽泣起来。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但我是诚实的,我告诉你的都是真实感情。
说也奇怪,莫尔斯太太倒是悲喜交集。她的女儿,那个做了大学文学上的大姑娘,不见了,变成了个女人。她的实验成功了。露丝天性中那奇怪的空白填满了,并没有带来危险和不良后果。而工具便是这个粗鲁的水手。他唤起了她女人的感情。
他的手发抖呢,露丝说道,因为害羞仍然把脸埋在妈妈裙兜里。非常有趣而且滑稽。可我也为他难过。在他的手抖得太凶、眼睛太闪亮的时候,啊,我就教训他,谈他的生活,告诉他他那改正缺点的路子不对。但我知道他崇拜我。他的双手和眼睛不会撒谎。一想到这个,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感到获得了我有权获得的东西--我跟别的姑娘和年轻女人一样了。我也知道我过去跟她们不一样,你因此着急,为我怀着隐忧。你以为没有让我知道,其实我早知道了,而且打算--用马丁·伊甸的话说:‘解决它'。
那是母女双方神圣的时刻。两人在薄喜的微光里谈着话,眼里噙满泪水。露丝胸无城府,天真烂漫,坦率真诚;母亲满怀同情,洞察人意,平静地解释着,开导着。
他比你小四岁①,她说,在社会上没有地位,没有职务,也没有薪水,而且不切实际。既然爱上了你,凭常识地也应该做一点使他有权结婚的事了吧!可他却拿他那些小说到处乱寄,做着孩子气的梦。我担心马丁·伊甸是永远也不会长大成人了。他不会承担起责任,在世界上做一份男子汉的工作,像你父亲和我们所有的朋友一样,比如巴特勒先生。我担心马丁·伊甸永远不会成为能挣钱的人。可是这个世界的秩序的要求却是:有钱才能幸福--啊,不,不一定要像我们家这样阔气,总也要过得舒服像样吧!他--没有提起过?
①原文如此。应为小三岁。可能莫尔斯太太记错了。
一个字也没有提过,没有打算过。不过即使他有那意思我也不会让他提的。因为,你看,我并不爱他。
这就叫我高兴了。我不会乐意看到我的女儿,我这样纯洁无假的唯一的女儿,爱上一个像他那样的人的。世界上有的是高尚的男人,纯洁、真诚、男子汉味十足的男人,你有一天是会碰见这样的人,并且爱上他的,他也会爱上你的。你跟他会很幸福,就像你爸爸跟我一样。有件事你必须永远记在心里--
是的,妈妈。
莫尔斯太太放低了声音,甜蜜地说:那就是孩子。
我考虑过孩子的问题,露丝承认。她想起了过去那些曾叫她难为情的放肆的念头。因为不得不谈起这样的问题,脸上泛出了处女的羞红。
孩子的问题更淘汰了伊甸先生,莫尔斯太太一针见血地说下去。孩子们必须家世清白。我却担心他的家世并不清白。你爸爸告诉过我水手的生活,因此,你是了解的。
露丝捏捏妈妈的手表示理解。她以为自己真了解,其实她的印象模糊、辽远、可怕、难以想像。
你知道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会告诉你的,露丝说,不过有时你得问问我,像这回一样。我本来是想告诉你的,可总觉得难以启齿。我知道不应该这样害羞。可你一问我就好开口了。你有时就是该来问问我,给我机会开口,像这回一样的。
唉,妈妈,原来你也是个女人!两人站了起来,露丝站得笔直,拉住妈妈的双手,在微光里面对着她,意识到跟她之间的一种甜蜜的平等关系,欢喜得哭了起来。没有这番谈话,我是不会那样看你的。在懂得了自己是个女人之后,我也才懂得了你也是个女人。
我们俩都是女人,她的母亲拥抱她,亲吻着她说,我们俩都是女人,她们俩走出屋子时她重复道。两人互相接着腰,因体会到一种新的伙伴之情而心花怒放。
我们的小丫头长大成人了呢。一小时以后莫尔斯太太得意地告诉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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