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伊登_[美]杰克·伦敦【完结】(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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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仇恨而且害怕社会主义者,有一天晚餐时他对莫尔斯先生说,可那是为什么?你并不认识社会主义者,也不懂得他们的学说。

  话头是由莫尔斯太太引起的。她一直在令人厌烦地歌颂着哈外古德先生。那银行家在马丁心目中是一匹黑色的野兽,一提起那个满口陈词滥调的家伙他就免不了要生气。

  是的,他说,查理·哈补占德是所谓的扶摇直上的青年--有人这么说。这话不错,他也许在去世之前能当上州长,说不定还能进合众国的参议院,谁也说不准。

  你凭什么这么想?莫尔斯太太问。

  我听他发表过竞选演说。愚蠢得非常聪明,尤其擅长人云亦云,还很有说服力。当头头的准会认为他安全可靠。他的陈词滥调跟普通的投票人的陈词滥调非常相似--不错,你知道,只要你能把任何人的话美化一番,再送还给他,你准保能得到他的欢心。

  我的确认为你是妒忌哈扑古德先生。露丝插话说。

  上天不允许!

  马丁脸上的厌恶之情挑起了莫尔斯太大的敌对情绪。

  你肯定不是说哈扑古德先生愚蠢吧?她冷冷地质问。

  并不比一般的共和党人更愚蠢,他针锋相对,或者说,也不比民主党人更愚蠢。他们不耍手腕时都很愚蠢,而他们之中善于要手腕的并不多。聪明的共和党人是那些百万富翁们和他们的自觉的仆从们。他们明白自己的利害所在,也深知此中的奥妙。

  我就是个共和党,莫尔斯先生不动声色地插了一句,请问,你把我归于哪一类?

  哦,你是个不自觉的仆从。

  仆从?

  不错,不过那也没什么。你在公司工作,你不替工人打官司,也不打刑事官司;你的律师收入不靠打老婆的穷人,也不靠扒手。你从主宰着社会的人讨生活--谁养活别人,谁就是别人的主宰。不错,你就是个仆从。你只对如何增进资本集团的利益感到兴趣。

  莫尔斯先生涨红了脸。

  我得承认,先生,他说,你的话跟流氓式的社会主义者差不多。

  这时马丁回答的就是上面那句话:

  你仇恨而且害怕社会主义者,可那是为什么?你并不认识社会主义者,也不知道他们的学说。

  ‘你的学说听起来就像社会主义。莫尔斯先生回答。这时露丝焦急地望着他们俩,而莫尔斯太太则快活得满脸放光,因为她终于找到了机会,挑起了老爷子的不满。

  不能因为我说共和党人愚蠢,认为自由平等博爱已经成了破灭的肥皂泡,就把我算成社会主义者。马丁望尔一笑,说,我虽对杰怫逊和那些向他提供材料的不科学的法国人提出怀疑,却不能算是社会主义者。请相信我,莫尔斯先生,你比我还要接近社会主义得多,反之,我倒是社会主义的死敌。

  现在你倒有心思开玩笑。对方无可奈何地说。

  一点也不开玩笑。我说话可是一本正经的。你还相信平等,可你为公司干活,而公司是每天都在埋葬着平等的。你因为我否认平等,揭穿了你的所作所为的实质就说我是社会主义者。共和党人是平等的敌人,虽然他们大部分人嘴上都挂着平等的口号在进行着反对平等的斗争。他们其实是在以平等的名义摧毁着平等。因此我说他们愚昧。至于我自己,我是个个人主义者,我相信赛跑是腿脚快的得奖,打架是力气大的获胜。这就是我从生物学学到的,至少是自以为学到的东西。我说过我是个个人主义者,而个人主义天生就是社会主义的敌人,永远的敌人。

  但是你参加社会主义的聚会,莫尔斯先生反驳道。

  当然,正如间谍要打入敌人营垒里去一样,否则你怎么能知道敌人呢?何况我参加他们的集会还感到快活。他们是优秀的战士,而且,无论他们是否正确,他们都读过书。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懂得的社会学和别的学问也比一般企业老板多得多。是的,我参加过他们六七次会议,但那也不能把我变成社会主义者,正如听了查理·哈外古德的讲演并不能把我变成共和党人一样。

  我是情不自禁产生这种想法的,莫尔斯先生冷冷地说,我仍然觉得你倾向于社会主义。

  上帝保佑,马丁心想,他不懂我的意思,我的话他一句话也没有听懂。他当初那教育是怎么受的?马丁就像这样在发展之中让自己面对了经济地位所形成的道德观,也就是阶级的道德,那东西在他面前很快就化作了一个狰狞的怪物。他本人是个理性的道德家,而在他眼里他周围这些人的道德观却比大言不惭的陈词监调更为可厌,那是一种经济道德、形而上学道德、伤感主义道德跟人云亦云的道德的妙不盯言的大杂烩。

  他在自己的家里就尝到了一口这种离奇的混合道德的美味。他的妹妹茉莉安和一个年轻勤奋的德国血统技工有了来往。那人在学会了全部技术之后开了一家自行车修理铺,站住了脚跟。以后他又获得了一种低级牌子的自行车的代销权,于是富了起来。茉莉安前不久到马丁那小屋来看他,告诉了他她订婚的事。那时她还开玩笑,给马丁看了看手相。第二次她来时带来了赫尔曼·冯·史密特。马丁表示欢迎,并用了很为流畅优美的言辞向两人祝贺,可那却引起工妹妹的情人那农民心灵的抵触。马丁又朗诵了他为纪念跟茉莉安上次的见面所写的六七小节诗,却加深了恶劣的印象。那是些社交诗,巧妙精美,他把它叫做《手相家》。他朗诵完毕,却没有见到妹妹脸上有高兴的表情出现,不禁感到吃惊。相反,妹妹的眼睛却盯住了她的未婚夫。马丁跟随她的目光看去,却在那位重要人物歪扭的脸上看见了阴沉、慢怒的不以为然的神气。这事过去了,客人很早就离开了,马丁也把它全忘了。不过,他一时总觉得奇怪,即使是工人阶级的妇女,别人为她写诗,能有什么叫她不得意、不高兴的呢?

  几天以后,茉莉安又来看他,这回是一个人来的。他倒是开门见山,没有浪费时间就痛苦地责备起他的行为来。

  怎么啦,茉莉安,他也责备她,你说话那样子好像为你的亲人,至少是为你哥哥感到丢脸似的。

  我的确感到丢脸。她爆发了出来。

  马丁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屈辱的泪水,感到莫名其妙。可无论那是什么情绪,却是真实的。

  可是茉莉安,我为我的亲妹妹写诗,赫尔文凭什么嫉妒呀?

  他不是嫉妒,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他说那诗不正经,下--流。

  马丁低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表示难以置信,回过神来之后,又读了读《手相家》的复写稿。

  我可看不出诗里有什么下流之处,他终于说,把稿子递给了她。你自己看看,再告诉我你觉得是什么地方下流--他用的是这个词吧。

  那是他说的,他总该知道,妹妹回答,带着厌恶的表情一挥手,推开了稿子。他说你应该把它撕掉。他说,他不要这样的老婆,叫人写这样的话,还要去让人家读。他说那太丢脸,他不能忍受。

  听着,茉莉安,他这是胡说八道。马丁刚开口,随即改变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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