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仿佛后悔自己的过分吝啬,就慷慨的给了他一个舒展的面目。较之其他部分,他的脸大,眼大,两只眼睛之间还有两只眼睛的距离。也许瘦脖子疲乏难支,一副巨大阔重的颚骨向外突出,仿佛长在胸膛之上。
这幅颚骨给人一种天生胸闷的印象,但似乎又缺少什么,也许是过犹不及,也许是颚骨太长,总之,这只是一种假象而已。美人史密斯,是作为鬼鬼祟祟的怯懦者中的最怯懦的一个而闻名遐迩的。
我们可以将他的尊容完整的描述下来:大而黄的牙齿,上两根犬齿尤甚,枯瘦的嘴唇下露出的像狗牙一样的虎牙。大自然似乎少了颜料,便将各种颜料的渣滓挤出来混入他的眼中,看上去既黄又浊。不但眼睛如此,头发亦然,稀薄蓬乱一团污黄翘在头上,一簇簇出奇的伸出面部以外,仿佛被封吹乱的丛生的稻谷。
总而言之,史密斯是一个畸形的人,当然错不在他而在别人。他出生时就被塑成了这幅模样,自己无从选择。他为堡垒里其他的人们做饭,洗碗和作其他的杂役。与宽容任何受到自然的不公正待遇的人一样,人们飞到不轻视他,反而代之以宽大的仁道的态度,而且怕他,惧怕他由于卑怯的愤怒而从和面开枪火灾咖啡里下毒。更何况,总得有人做饭,无论有多少短处,美人史密斯却会做饭。
美人史密斯从最初就拉拢白牙,他看着白牙,对他的凶猛欣赏之至,极想据为己有。
然而,对于他的拉拢,白牙从一开始,就不予理睬,以后就耸毛、露牙、走开。他感觉到他的恶意,不喜欢这个人,害怕他的甜言蜜语以及伸过来的手,因为招人憎恨。
比较简单的动物,对于好坏的李家非常简单。好代表一切令人舒服满足、可以解除痛苦的东西,因此人们喜爱,坏则代表一切令人不适、具有威胁伤害性的东西,因此招人憎恨。
白牙对美人史密斯的不佳的感觉,既不是出于推理,也并非仅凭五官,而是出于其他一种非常微妙、莫名其妙的直觉。从史密斯畸形的身体,到升起于满是瘴气的沼泽之中的雾一样,非常玄妙地从不健康的体内散发出的那种古怪的心理,是邪恶的化身,应该加以憎恨才是。
美人史密斯第一次造访灰海獭营帐时,白牙正在家里非常惬意的躺着,他未见其人,只闻到从远处传来的微弱的脚步声,就知道谁来了。于是立刻爬起来,毛发耸立。那人一到,他像狼似的偷偷的溜到营帐边上。
他只看到那个人和灰海獭交谈,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一次,那人指了指他,白牙便冲他一声怒吼,仿佛那只手不是离他十五尺而是要触到他身上。那人看了大笑,白牙一边溜走,一边回顾的躲进树丛的隐蔽处。
灰海獭已经做生意发了财,什么也不缺。更兼白牙非常可贵,是他养过的最壮的雪橇狗和最好的领头狗,无论在迈肯齐河还是在育空河流域,没有一只狗可以比得上他。他善于打仗,杀别的狗像人类杀死蚊子一样容易。
史密斯听到这话,双眼发光,贪婪的舌头舔一舔嘴唇。
不!无论多少钱也不卖。
但是,美人史密斯对印第安人的脾气了如指掌。他常常来拜访灰海獭,总将一只黑色瓶子之类的东西藏在外衣下。威士忌能够使人口渴,灰海獭就犯了口渴的毛病,粘膜发烧,胃如火烧,需要更多的这种灼人的液体;这种陌生的刺激物还较乱了他的大脑,听之任之,不顾一切搞酒喝。他开始花掉卖皮毛、并指手套和鹿皮鞋的钱,而且越来越快,随着钱袋逐渐变瘪,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大。
最后,灰海獭的货物、钱和脾气都完了,一无所有,只有口渴这笔庞大的产业,并随着每一口清醒的呼吸更加庞大。
于是,美人史密斯重提关于卖掉白牙的旧话,但是,这次的价格不是以钱而是以瓶计算,正中灰海獭的下怀。
他最后说:“你抓住他,他就是你的。”
瓶子付了。
然而,两天以后,“你把他抓住。”不过,这一次,是美人史密斯对灰海獭说了。
一天,白牙偷偷走进营帐,那可怕的白神不在!
他满意的叹了一声,坐下来。几天来,他想向他下手的表现愈发急切,白牙被迫离开营地。他不知道那些一再伸出的手预示着什么不祥之兆,只知道它们包含着恶意,离得越远越好。
他刚刚躺下,灰海獭就蹒跚而至,将一根皮带扣在他的脖子上,他坐在白牙旁边,一只手抓住皮带头,另一只手抓住瓶子,时而将瓶子倒举在头上,咕咕吞咽两口。
一个小时后,一阵脚步传来,白牙知道是谁并耸毛的时候,灰海獭却还在笨拙的乱点头。白牙想轻轻的将皮带从主任手里挣脱出来,但是,松弛的手指握紧了,灰海獭自己也站了起来。
美人史密斯大步走进帐篷,站在白牙身边。白牙抬起头来,冲着可怕的家伙轻声怒吼,密切的注释这两只手的动作。一只手伸了出来,落向他头上,他的咆哮由轻而粗暴,紧张起来,那手继续慢慢下落,他匍匐在下,恶毒的盯着它,咆哮随着呼吸的加速越来越急,几乎登峰造极。突然,他像蛇一样亮出牙齿一咬,咔嚓一声,扑了个空。
美人史密斯将手缩回,又惊又怕。灰海獭打了一下他的脑袋的一侧,柏雅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
白牙满腹狐疑的注视着每一个动作。美人史密斯走出去,抄起一根大棒。灰海獭就打他的左右两边。他服从了,起身跟着走,一冲,扑向要拖他走的这个人。
然而,美人史密斯并没有跳开。他已经等待着白牙的这一扑,他用尽一挥棍子,便将白牙打倒在地。灰海獭大笑着点头赞许。美人史密斯又拉紧皮带,白牙便昏头胀脑,浑身软弱的爬起来。
他没有发起第二次进攻。只此一棍,他就充分明白了,这位白神是知道如何使用这木棒的。他很聪明,绝不会去做无谓的牺牲。他夹着尾巴,闷闷的跟在美人史密斯的后面,仍然悄然无声的轻轻咆哮。然而,美人史密斯却非常谨慎,一直小心翼翼的盯着他,准备随时挥动棍子打。
到了堡垒,美人史密斯牢牢的拴住他,就去睡觉。白牙等了一个小时后,用牙齿咬皮带,他的牙齿绝不白白浪费时间,没有一口是徒劳无功的,只要十秒钟,就获得了自由。皮带被鞋者咬断,近似刀割般整齐。白牙抬起头来。一边向堡垒上面看,一边又耸毛又咆哮。
他不必向这位陌生而可怕的神尽忠。他早已将自己交给了灰海獭,自己是属于他的,所以,他又转身跑回来灰海獭的营地。
然而,上一次的故事又一次重演,但略有不同。灰海獭再次用皮带扣住他,早晨时将他交给了美人史密斯。接着,就是所谓的生来最厉害的一阵毒打,而且只能忍受这处罚,徒然愤怒,也无济于事。与此相比,小狗时代承受的灰海獭的那顿毒打,真是温和多了。
美人史密斯喜欢这种事情,乐此不疲,快意无穷。他踌躇满志的凝视他的牺牲品,浑浊的眼睛闪着亮光,听着白牙的惨叫和无可奈何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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