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子和燕子来找我们喝酒。我就跟着蛮子到了他宿舍。蛮子的单位已经停产。蛮子每月拿着260块的生活费。天天睡到中午起来买盒饭吃,躺在蛮子宿舍看报纸。住了一个月,最后一天和蛮子身上窦起来只有2块钱了。于是买了一份《南方周末》,剩下5毛钱,干脆买了《三峡晚报》。
《三峡晚报》翻过来覆过去的看,忍着肚子饿。看到中缝有则招聘广告,招送奶工,每天工作时间凌晨4点到7点。心想着这事能干,再不干活就要饿死了。于是跑到地址应聘。在十三码头,一去人已经招满了。又悻悻地回到蛮子宿舍。
蛮子不知道找那个同事借到了钱。晚上把燕子华哥叫来,在万寿桥的地痞摊子上吃毛肚火锅。燕子叫我不要放弃,明天再去看看。
醉到第二天下午才醒。又出去碰碰运气,转悠到了胜利四路变压器厂旁边。看见一个门面也是做牛奶的,门口贴着招聘启事。就进去问。原来和十三码头的是一个牛奶公司,是分片不同区域的奶站。区域经理打量我半天,问我那里人。我说宜昌市人。经理就迟疑了半天,问:你能吃苦吗?
能,当然能。你看我这身板。
我敲着胸脯。
经理姓覃,叫我第二天4点来报到,自行车自备。试用三天。
晚上回去跟蛮子一说,蛮子说,糟了,他们宿舍大门晚上12点到早上7点关铁门。
这事好办,我向蛮子拿了五块钱,又骑了蛮子的自行车到力帝市场的网吧包夜。早上4点,准时到了奶站。开始了送奶工生涯的第一天。
每个人都曾经在明净的夜空中仰望繁星。
特别夏天的深夜,所有嘈杂的声音开始消退。气温渐渐不再闷热,潮湿的露水裹着全身的关节的时候。看见的星星最亲切。躺在地上,眼睛睁着,繁星满天。眨眼睛的最厉害的那颗是老朋友了,它总是想引人注意。晚安,伙计,我要睡了。
这是我睡马路的第2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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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上班我在网吧熬了通宵。
第二天开始身无分文。白天在蛮子那里蹭了饭,晚上12点就要赶到奶站门口。困极了,把报纸铺在人行道上睡觉。
第三天学乖了,把送牛奶的塑料筐子摆成一排,当做床睡在上面。
第四天暴雨,在奶站门口的走檐下坐了一夜。看着马路上的水流汇集。
第五天开始,有两三个和我相同境地的同事跟我作伴,一起睡在马路边上。
最恨的是下小雨,淅淅沥沥的时断时续,我们时坐时躺。
到了第十天才能对蚊子的叮咬无动于衷。
第十三天开始听不见马路正中隆隆的货车声音。
第十八天对汽车的喇叭声习以为常。
第二十天,已经闻不到汽车尾气的味道。
早上送完牛奶,回站后,覃经理问我,你是不是打算长干?
我莫名其妙。迟疑的点点头,心里想着:不会这么火背,连这个活都干不了了吧。
覃经理又问我,你是本地人,为什么不住在家里。
我说,家住的太远。
覃经理说,算了,问你这么多干嘛。只要你愿意长干。我给你一个好的区域。收入比现在的好。不用跟着占定军跑了。当学徒每月只有三百。现在给你的区域可以拿六百。
我答应了。
我当了20天学徒,帮忙给老师傅送,其实占定军只带了我一天早上。我就把每个客户的地址和要送的牛奶都记下了。从第二天我和老占就是分开送的。
送牛奶的工作其实非常简单。找到客户的家门口,打开奶箱,把客户订的牛奶放进去,然后收回瓶子。每天如此,千篇一律。下午到所送的区域做做宣传,吸引更多的客户订牛奶。到了月底,挨家上门收取下个月的奶款。如此而已,没有一点技术含量。
送隆中后岭的老师傅嫖娼被警察抓了。没有钱,警察不放人,这片区域没有人送了。覃经理就把这片区域划归给我。
送一瓶牛奶一毛八分钱。这片区域有83份。加上第一个月的底薪,我这个月可以拿到400块。早上把奶筐子挂到自行车后座上,摇摇晃晃的向隆中路骑过去,心中忐忑着,不知道会不会送错。却不知道,今后的几年,我的生活会和这块地方休戚相关。
一个早上送下来,爬了接近一百层楼,累的满身大汗。还好没有送错。
覃经理不放心,拉着我和他坐在电话旁边。一上午电话响个不停,都是客户的投诉电话:送晚了的,送错了的,没有送到的。没有一个电话是隆中后岭打来的。覃经理拍拍我的肩膀,说道:你小子看不出来还行,第一天都没有出错。以后你就跟着我长干吧。有什么困难,尽管提。
我说,能不能让我睡在站里。这两天老下雨,路上全是水,晚上没有地方睡觉。
覃经理说,不行,你不能睡站里。这么着,我借给你200块,你租房子去吧。
于是我认识了田家鹏,因为我要找个人跟我合租房子。
田家鹏和我一样,每晚都睡在地上。他也借了200块。终于在大公桥找了一个楼梯间。楼梯间很小,窄窄的一个T型,横着的空间是在楼梯的正下方。整个房子不到5个平方。
他睡外面过道的沙发床。我睡里面,把行军刚好塞进楼梯下的空间里。睡觉的时候只能从床脚爬进去。每天早上干完活之后,吃过早饭就回到这个小小的蜗居里,补上凌晨欠下的瞌睡。睡醒后,就坐起来。趴在床边的窗台上。看着窗下的污水沟水流潺潺。水沟的的上方被居民的违章建筑挤了大半。到了晚上,水沟两边的房子的灯光亮起。我就幻想这无数窗口里居住的人是否都和我一样在为生存而苦苦挣扎。他们的喜怒哀乐的生活剧目每天也在这反复上演吗。
无论如何,我终于有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虽然很小。但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田家鹏也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对这斗室也没有挑剔。田家鹏每天补完瞌睡后,搬个马扎坐到门外的空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他不看书,看见我躺在床上看书也好奇。问我有这么好看吗。我反问,这来往的路人好看吗。
他说,不知道,但是不看着路人。又能去干什么呢。
我说,是啊,这城市里,我们还能去那里呢。
我读书,你读人。你的境界高啊。
田家鹏说,你说的我听不懂。
田家鹏对路过的生意人特别感兴趣。挑担子卖发糕的,卖水果的,卖杂糖的,卖小五金的……只要从门口走过,他就会拦住,跟他们聊上半天,最后却只买上块把钱的东西。如两只香蕉,几个苹果,大方的和我分着吃。
田家鹏的家在下牢溪往里面走到尽头,一个很偏僻的山上。很小就辍学,出来打工。没有文化,也没有力气,只能到处打打杂,勉强这混过了这么多年。
我问,你的父母不管你吗。
他说,父母每年还等着他带回去几个小钱过年呢。你父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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