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认为研究《易经》的学间,智慧成就达到了极高的境界,便不需为靠卜卦。而一般人将有所作为时、将有所行动时,因为自己智慧不到,就只好问卦,“问焉而以言”。如果自己修道有成就,到达《易十》最高的境界时,一旦要问事,只要反问自己就知道了。“其受命也如响”,只要你思想念头一动,就已经知道了。这就是所谓的神通,神而通之,神通的道理是“其受命也如响”。他们感应快得很,一个动作一来,它的现象就出来了。一个现象,一定有它的作用,“其受命也如响”。像音响一样,只为手一拍,音响就出来了,反应就那么快。
卜卦是什么?就是感应。这两天流行以前在上海玩过的那个碟仙,现在大家又来玩啦!一个人伸出一个指头放在碟子上,它自己就转动起来,便可以问事情的吉凶。一个同学来间我,那究竟是不是精神作用?我说你不为那么粗下决断,你的精神为什么要靠它呢?不靠它你就做不到?如果说不是,那他又问了:不是精神作用?那是真的碟仙罗!我说那也错了!当然我没有给他作答案。答案你为自己去找啊!
有时候同学们问我,到底扶乩准不准?有没有鬼神驾临?我常常告诉同学们,你为小心啊,小事情很准,大事情包你不准。有时候鬼还请不出来呢!有时候间完了你送它走,它还不走呢!扶乩的笔停都不停,转得很厉害。有位同学告诉我,有一次就是这样,问完了,它就是不走!通常是两个人扶着它转,那一次我一个指头扶着它,转得比过去还快,就是不肯走。没有办法,只好请它喝茶啦,告诉它谢谢啦!你请回吧!我问完了,……
有关这一类事情,其实你说有这个东西吗?幽冥难见。鬼神之事都是一体的,这个道理原理就在这里,“其受命也如响”。瑜伽术就叫“瑜伽”。“瑜伽”的意思我们翻译就叫“相应”,相应就是感应,互相的感应而成。所以他说你懂了这个道理后,“无有远近幽深,’;不管几千万年的事情,高远的,或者是在地球以外的事,或者就在日前,或者看不见的,鬼也好、神也好、菩萨也好,那些看不见的就叫幽深。到了《易经》这个法则以内,没有逃出这个范围的。“遂知来物”,都会知道。
所以平常提到中国文化,自己要吹起老祖宗的东西,拿这个来吹就很伟大了,可惜你不会。平常外国人来到我们这里,问到哪里参观我们巾华文化,大家都说到士林故宫博物院。可惜那不是我们的,那是我们祖宗的。这一代老是把我们祖宗拿出来炫耀,这一代除了破坏之外什么都不会!那今后又怎么叫做中华文化呢?那不是很丢人吗?我们祖宗无论怎么好,祖宗们已经死掉了。而我们的呢?我们这一代什么都没有,那是很糟糕的啊!所以不可以如此。我们如果真懂了《易经》的道理,真到了有感斯应那个时候,便可以“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了”。
孔子说《易经》这一门学问,要修养到“精微”才能够“遂知来物”。《礼记》上孔子为易学下了定义,说《同十》是“洁净精微”。“洁净”,是宗教性的,宗教是非常圣洁恭敬的。这一门学问,我们小时候读《易经》,一定为很恭敬地捧着来读,不敢随便拿的。尤其讲《易十》的时候,更是洁净恭敬,不敢有一点随便的样子。“精微”是很科学的,要很精、很微、很细密的思想。这是宗教性、哲学性的科学,你没有精密的头脑,搞《易十》是没有用的。所以说:“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
学《易》的基本原则
“参伍以变,错综其坤,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变,其熟能与于此?”
“参伍以变”,参谋的参也是它,一二三的三也是它。我们后人写参的时候,把参字下边的三撇写作三横,变成“叁”的样子。实际上这个字有念参、有念三,在这里是念三,不过也可以把它当成参。我们中国文字上有讲“参差”不齐,“差”念“ci ”,“参”,念“cen又叫破音字。所以这个字可以念参(can),也可以念三,也可以念cen。“参伍以变,错综其数”,这里告诉你,参伍以变,就是三爻的变化,五爻的变化。一个卦只有六爻,到了五爻一变以后,后面不能再变了;第六爻一变就变成了另外一个场面了。假设这是我们现在的卦,那么第五爻变,我们已经老了,第六爻一变,我们就已经死掉了。也就是说,这个卦成为另外一面,阴卦来啦。
“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错综就是卦“变”、错综复杂。我们看一个卦,看了这一面,就为反过来再看另外一面。学了《易经》的人,一件事情处理之后,作为一个老板的,立刻要想到它的下一步,把你老板的立场想完以后,便为想到对方,或者你的买主、或者你的职员、你的部下……他们的观念怎么样?跟老板刚好相反。所以我们作战判断军情,了解了自己,立刻要替敌人想一想,我这样攻击他,敌人懂不懂?一样懂。他也晓得我们会这样攻击他们。这你就为了解错综的道理了!这就叫错综复杂。
所以“错综”,就是一要你学了《易经》以后,看一件事物为绝对地客观,绝对不能作主观的看法。我经常说一般学逻辑的讲哲学,动不动说“我很客观”,“嗳!我告诉你啊,我是绝对客观。”这一句话,本身就很主观了。他说“我的客观”看法,实际上就是他的主观看法。
“参伍以变,错综其数”,这两句话是法则,将来你用这个卦,要知道“参伍以变,错综其数”,就是正面反面都看清楚了,才能“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学《易经》为学到“通”,读书也为读到“通”。我曾说专家不能领导政治。但是很遗憾,我敢预言,将来社会的走向会有专家领导政治的一天。到了专家领导政治的时候,比无学间人领一导政治还要糟糕。政治是通才之学,所以政治家要能通其变,“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大政治家都是通变之才,惟有通变才能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不但把现象通变了,也懂得了数。
我们中国人唱戏,总是学诸葛亮掐指一算。掐指一算就是拿数来推算的。我们小说上写诸葛亮要想挽回他的十命,说他在五丈原之时就知道自己要死了,只好用道家的方法“拜斗”来增延寿命(拜斗之术,密宗与道家都有)。那时候诸葛亮明知道他的生命不可挽回,但还是想办法来试试看。那个小说写得有趣极了!但是等魏延一撞进来,把那七星灯一脚踢倒,诸葛亮就知道不可挽回了!“极其数”,知道气数已尽,没有办法了。“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於是确定天下各种的现象。这就是学《易经》的两个原则--一“通其变、极其数”。
“通其变”,任何的事都没有一定,你懂了《易经》,便知道人生境界不是一定的。今天还有一位同学谈到婚姻问题。我说你不为那么认真了,婚姻就是赌,成家立业就是赌啊!赌赢、赌输,谁知道呢?有气魄自己就去赌赌看!如果说结了婚,就非要婚姻怎么好不可,那你是昏了头了。每一人都是赌徒,在妈妈肚子里十个月,然后出来就注定是做赌徒的。输赢不知道!人生就是这样。为什么?因为人生就是两个东西:“通其变、极其数”。要绝对的赌而不输,或者输而不赌,你非通达《易经》的这两个法则不可。“非天下之至变,其孰能与于此?”学问不到这个程度的话,如何能够创造出来《易经》这个法则呢?所以孔子极力赞叹《易经》的学问。孔子提出研究报告,告诉我们:老祖宗伏羲、黄帝创造这个《易经》文化真伟大。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易经》的学问,把天地间一切学问的准则都包括进去了,它也是一切逻辑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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