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船长!我的船长!毕竟是高尚的灵魂!伟大.古朴的心胸!为什么任何人都得去追击那条可恨的鱼!跟我一起走吧!咱们逃出这致人死命的水域!咱们回家去吧!斯达巴克也有妻子和孩子......亲骨亲肉的孩子,赛似姊妹的.年青的妻子;正如你,先生,你这可爱的.令人仰慕的.慈父般的老人也有妻子和孩子!走吧!我们走吧!......立即让我变更航向吧!我的船长呵,我们要是能够掉头回航,再看到我们南塔开特的老家,可多愉快,多高兴啊!我想,先生,在南塔开特,也同样会有这种柔和蔚蓝的天色呀."
"有的,有的.我看到过......在夏天的早晨时分.大约就在这时候......不错,这是那孩子的午睡时刻......他活活泼泼地醒了;坐在床上;他母亲在对他说着我,说着我这个生番老头子;说着我现在出门在海洋上,不久又要回来舞弄他了."
"这是我的玛丽,我的玛丽本人呀!她答应我那孩子,每天一清早就背他到山冈上,去看看他父亲的船!不错,不错呀!完啦!完啦!我们往南塔开特驶去吧!喂,我的船长,琢磨一下航向,我们走吧!喏,你瞧,那孩子的脸在窗口出现了!那孩子的手在山冈上招呼啦!"
可是,亚哈的眼睛一转;象一棵枯萎了的苹果树,经他一摇,便把他那只最后的枯苹果摇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难以捉摸的.神秘可怕的事情!是什么欺诈的.隐藏的统治者和王君,和残酷无情的皇帝在控制我,才弄得我违反一切常情的爱慕,这么始终不停地硬冲.硬挤.硬塞;弄得我这么轻率地随时去做那种按照我的本心本意说来,我决不会那么勇敢去做的事呢?是亚哈,亚哈嘛?举起这只手臂的,是我,是上帝,还是谁?不过,如果伟大的太阳不是出于它自己的本意而运转,而不过是天上的一个使童,那么,除了靠某种眼不能见的神力,一颗星星都不会自转了;这么说来,这一颗小小的心又怎么能够跳动;这一颗小小的脑袋又怎么能够思想;除非是上帝教它跳,教它想,教它活,而不是我.皇天在上,朋友,我们在这世界上兜来转去,就象那只绞车一样,命运之神就是那根木梃.瞧呀!瞧那始终是笑容满面的天空,和这个没有信用的海洋!你看!看那边那条大青花鱼!是谁叫它去追击和刺戳那条飞鱼呢?朋友,杀人凶犯到哪里去啦!法官本人也都给拖上法庭去了,谁来定罪?可是,风多柔和,天色多柔和;这会儿所闻到的气息,就好象是从老远的牧场吹来的;人们正在安第斯山的斜坡下的什么地方堆干草咧!斯达巴克呀,割草的人正睡在新割的干草堆里.睡着吗?是呀,我们尽力劳作,最后大家都睡在田野上.睡嘛?不错,在青草丛中腐烂了;象去年的镰刀撩倒了的.搁在一半还未割起的草丛里一样......斯达巴克!"
可是,那个大副的脸色已经由于失望而苍白得象具死尸,他悄悄地溜走了.
亚哈跨过甲板,想到对面船舷那儿去望一下;可是,却让那边水里反照过来的两只一动不动的眼睛吓了一跳.费达拉正一动不动地趴在这边的栏杆上. 第一百三十三章 追击......第一天
那天夜里,夜班时分,这个老人......他总是隔不多久就上来......从他倚着的小舱口跨了出来,走到他那镟孔去时,他突然凶巴巴地把脸向前一冲,猛吸一下海上的空气,象条船上的伶俐的狗,在驶近什么蛮荒的岛屿时那样.他宣称附近一定有条鲸.不一会,所有的值班人都闻到那股特别的气味,那股时常是活的抹香鲸在老远发出来的气味.等到检查过罗盘针,又看一看风信器,再尽可能地肯定那气味的确切方向后,水手们都不觉得奇怪了,亚哈迅速下令,略转航向,收缩风帆.
发布这些行动的精明措施,到了黎明时分,便完全得到证实,因为在正前方的海上,已出现了一片笔直而长长的.象油一般滑的景色,而且在它周围还好象有打褶的涟漪,象在一条深澈的急流的出口,那种锃亮的金器般的湍急的浪潮那样.
"准备爬上桅顶!把大家都召拢来!"
大个儿拿起三根木槌柄,象打雷般敲着船头楼,把所有睡着的人都敲醒来,这样天雷般的轰击声,弄得大家都象是从小舱口里给轰了出来,手里拿着衣服,一涌而出.
"你们看到什么嘛?"亚哈仰脸朝天叫道.
"一点也没看到什么,一点也没有看到什么,先生!"上面传下了回答声.
"上帆......副帆!高高低低,前后两边都扯上去!"
所有的帆都扯上了,他把准备在那里以便把他扯到主最上桅顶去的救生索一解;不一会,人们便把他升了上去,可是,在升到三分之二的高处,等他在主上桅和主中桅的空隙间往前一望的时候,他在半空里象海鸥似的叫了起来."它在那边喷水啦!......它就在那边喷水啦!象雪山一样的背峰!它就是莫比-迪克!"
甲板上的人被那似乎是三个望者同声喊出的呼号激动了,连忙奔向索具那边,去看一看他们久在追逐的那条著名大鲸.亚哈这时已经到了他最后的栖止地,地位约比其他的望者高出几英尺,塔斯蒂哥就站在他下边的上桅顶上,因此,这个印第安人的头差不多齐亚哈的脚跟.从这个高处,可以看到现在那条在正前方几英里的大鲸,浪潮每一翻腾,就露出它的高大而闪光的驼峰,和它那按时喷向空中的悄莫声儿的喷水.在那些老实的水手看来,那似乎就是他们好久以前,在大西洋和印度洋的月光下所看到的同样的悄莫声儿的喷水.
"难道刚才你们一个人也没有看到它嘛?"亚哈对他四下的桅顶上的人叫道.
"我差不多是跟亚哈船长同时同刻看到了它,我就叫起来的,先生,"塔斯蒂哥说道.
"不是同时同刻;不是同......不,那只金币是我的啦,命运之神为我保存了那只金币.只有我,你们一个也没能首先发现这条白鲸.瞧,它又在喷水,它又在喷水!......它又在喷水了!它又喷起来!......又喷起来了!"他高声叫喊,声调曳长.悠扬.富有节奏,跟那条鲸慢悠悠迸射出来的明显的喷水遥相配合."它要钻进水里去了!扯挺副帆!放下上帆!三只小艇都准备起来.斯达巴克先生,请记住,你留在船上,看守船.注意舵呀!稍微贴近风向行驶,贴近风向行驶!好,别慌,喂,别慌!又在喷水啦!不,不;只是一团黑水!小艇都准备好了嘛?准备,准备!斯达巴克先生,把我放下来;放下来,......快点,还要快点!"说着,他就从空中滑到甲板上.
"它在往下风笔直奔去啦,先生,"斯塔布喊道,"就要离开我们了,还没有看到我们的船呢."
"住嘴,喂!准备好转帆索!扳住舵!......撑住帆桁!滚起滑车轮!......滚起滑车轮......唔;行啦!小艇,小艇!"
不一会,除了斯达巴克的小艇外,其余的小艇都被放下水去;所有的小艇全都扯起了帆......全都划起了桨;迅疾地激起阵阵涟漪,直向下风射去,亚哈领头当先.费达拉那双凹陷的眼睛里闪起一阵灰蒙蒙的死光;嘴巴一咬,煞是吓人.
三只小艇的轻快的艇头,象无声无息的鹦鹉螺壳般穿过海面疾驰而去;只有等到接近仇敌时,这才放缓下来.到他们划近它的时候,洋面显得更其光滑,好象浪潮上面铺了张地毡;好象午刻时分的草原,一片静穆.最后,这个屏声弃息的猎人已非常迫近他那似乎是无可置疑的猎物了,连它那光闪辉煌的整个背峰也清晰可见,仿佛是件孤寂的东西,一面在海洋上悄悄荡去,一面不断地喷出一圈圈最精致的.羊毛似的.碧绿色的泡沫来.猎人看到了远处有只稍微突出的头,非常大.皱纹百结.在那只头前面,远在那片柔滑如土耳其地毡的海上,映照出它那阔大.乳白色额头的闪闪发光的白影,一阵乐声回旋似的涟漪正伴着那影子在嬉戏着;在后边,蔚蓝的海水交替地流过来,流进了它那滚动的溪谷般的稳定的裂尾里;璀璨的水泡在它两旁腾起跳跃.可是,这些水泡又被点缀在海上的许多偶尔惊惶起飞的灰鸟的细爪搅散了;而且,象只金碧辉煌的大商船上升起一支旗杆似的,这只白鲸背上矗立有一支新近插进的捕鲸枪,枪杆子高高地晃来晃去;时不时地,白云密布似的一群软爪野鸟,一会儿在展翅高飞,象是顶在这条鲸身上的华盖一般,掠过来又掠过去,一会儿又悄悄地栖止在这根杆子上,长尾巴象枪旗般飘扬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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