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鲸_[美]赫尔曼.麦尔维尔著【完结】(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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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不错,"二副斯塔布说,"斯达巴克嘛,象他这么细心的人,在这个捕鱼业中是随处都找得到的."但是,我们不久就可以看到象斯塔布这样的人,或者几乎任何其他一个捕鲸者所谓的"细心"这个词儿的确切意义了.

  斯达巴克并不是追求危险的十字军武士;在他看来,勇敢并不是一种感情;而不过是一种对他有用,在碰到迫不得已的情形时,总能呼之即至的东西.此外,也许他还认为在捕鲸这种行业中,勇敢就是船只的最主要的装备品之一,如同船上的牛肉和面包一样,不是可以傻里傻气地随便浪费的.因此,每当夕阳西下后,他就没有放下小艇去打鲸的雅兴;也不会坚持去打鱼,尽管鱼会坚持要打斯达巴克.因为,斯达巴克认为,我在这个危险的大洋上,是为我的生活而打鲸的,并不是为鲸的生活而反让它们杀了的;成千上万的人就这样让鲸弄死,也是斯达巴克所清楚的.他自己的父亲是怎样一种命运?在无底的深渊里,他能够到什么地方去找他兄弟的残肢呢?

  这位斯达巴克既然怀有这些往事前尘,而且,天生又有上述那些迷信;因而他的勇气虽然还是颇为蓬勃,可是确实也已到顶了.但是,象这样形成的人,又有着象他这样可怖的经验和记忆的人而会弄到这地步,却未免有点反乎常情;而且这些东西竟至于不能在他身上酝酿成为一种要素,成为一种在适当的情况下,会突破它的限制,而激发起他全部的勇敢来的要素,这也是不合乎常情的.不过,如果他有勇气的话,那种勇气主要的也是一般勇猛的人常见的勇气:通常用在跟大海.大风.大鲸或者跟世间的普通的不合理的恐怖作斗争是可以坚持得了的,然而却仍抵挡不住那种更大的恐怖,因为更大的精神上的恐怖,往往会由于一个愤怒而有力的人的全神贯注而使你感到威胁.

  但是,如果接下去要我在叙述中揭以若干例证,全然贬低可怜的斯达巴克的坚忍不拔的精神,那我也不大有这样写的心肠了;总之,暴露一个人之失去勇气,实在是一件最伤心,且也是最可怕的事情.人类可能有象联合证券公司和国家那样使人憎厌的地方,可能会有一些恶棍.傻瓜和凶犯;人类可能会有难看和枯槁的脸;但是,按理想说来,人类却是非常高贵和非常具有异彩的.如此堂皇而辉煌的生物,因此如果他身上有任何可耻的缺点,他所有的同胞就一定会赶忙跟他割裾.耻与为伍了.我们内心所感到的那种纯洁无疵的大丈夫气概(这是一直就存在我们内心的),尽管一切外形似乎已告消失,但是,那气概却还未受损伤,因而一旦看到一个勇气败坏的人那种赤裸裸的形相,实在真是教人悲恸欲绝.而且看到这么一副可耻之态,即使神明本身对这种自暴自弃的命星也无法掩口不加非难了.不过,我所说的这种尊严,可并不是帝王将相的那种尊严,而是那种没有被封官授爵的庶民的尊严,你将看到那尊严是闪烁在一举斧一投枪的臂膀上;那种平民的尊严,都是从上帝那里无尽无止地从四方八面照耀出来的.伟大的独行独断的上帝呵!一切民主主义的枢纽和轴心呀!那无所不在的神通,就是我们的神圣的平等!

  那么,如果我以后将把高尚的品质(虽然并不明显)归之于那些最卑贱的水手.背教者和被摒弃者;环绕着他们编织出一些悲剧人物来;如果即使在他们中间有最令人悲伤的,或者是最下贱的人,会时时自我跃升到绝顶的高峰;如果我将以一种灵光去渲染工人的胳臂;如果我将把一片虹彩铺盖在他们那夕阳西沉似的恶运上;那么你这公正的平等之神呀,你既然把人道的法衣铺盖在我们这些人的头上,就请你不顾人间一切批评,把我拯救出来吧!请把我拯救出来吧,你这伟大的民主之神呀!你对那个脸色发青,诗人的精英,重犯班扬(约翰.班扬(1628—1688)......英国作家,《天路历程》的作者.他因为不肯放弃非国教的传道,曾在贝德福特坐过牢.),都没有撒手不理;你这个用加倍力气.炼打出纯金叶去包着塞万提斯(塞万提斯(1547—1616)......西班牙作家,《堂吉诃德》的作者.塞万提斯在一五七一年曾于参加对土耳其的海战时伤了左手,作者在这里误以为他的手锯掉了.)老头那只断臂的人;你这个把安德鲁.杰克逊(安德鲁.杰克逊(1767—1845)......美国第七任总统,这里指的似是杰克逊在独立战争中的战况.)从卵石上捡起来,把他抛上战马,捧上十三层天的人呵!你这个施用你的全能,从王侯群中把那些行尸走肉,永被淘汰的人都挑选出来当勇士的人呵;请把我拯救出来吧,上帝呵!

  $$$$第二十七章 武士和随从

  斯塔布是二副.他是科德角人;因此,按照当地的习惯,人家都管他叫科德角佬.这个无忧无虑的人,既不畏葸,也不骁勇;面临危急,绝不改色;他在从事最危急的追击时,总是镇定自若地干下去,象个长年辛劳的小木匠一样.他心情愉快,洒洒落落,随遇而安,驾驭起他的捕鲸小艇来,仿佛把最可怕的遭遇战看成是吃顿晚餐,他的水手全是应邀而来的宾客.他很讲究于把他的小艇布置得舒舒适适,犹如一个老车夫很讲究于把他的车座弄得舒舒服服一样.每当迫近大鲸,进行生死关头的决斗时,他毫不在意地.随随便便地拿起他那支无情的鱼枪,赛似一个嘴里一边吹着唿哨,一边举起锤子的修补匠.到了跟那只愤怒已极的巨兽并拢的时候,他还会哼起他那流行的老调.这个斯塔布,已经是积久成习地把鬼门关看做一只安乐椅了.他对于死亡这回事究竟是怎么个看法,那可不好讲.他是否想到过这回事,也许还是个问题;但是,如果他吃过一顿舒服的晚餐后,心里会偶然闪上这个问题的话,那无疑地,他准会象一个好水手那样,把它看成是一种叫人连忙爬上桅顶的事情,一声遵命,他就赶紧找人上去,去找他所能发现的东西了.

  斯塔布为什么会这样事事处之泰然,无所畏惧,在一个到处尽是死亡关头的世间,大家都让包袱压得趴在地上,他却能这样逍遥自在地挑起生的重担走去;究竟是什么东西使他会有这种简直是大不韪的高高兴兴的态度;那东西一定就是他的烟斗.因为,他那根短小的黑烟斗就象他的鼻子一样,是他脸上的固定特征之一.你简直别想在他下床的时候,会先看到他的鼻子而看不到他的烟斗.他在床边的架子上搁有一整排装了烟叶的烟斗,一伸手就可摸到;他一上了床铺,就接连不断地把它们一支支都吸个遍,一支吸完,又凑上这一支再点燃一支,直吸到最后一支为止;然后又把它们一支支装满烟叶,以便随时重新取用.因为斯塔布在穿衣服的时候,他总不是先把双腿插进裤筒里,而是先把烟斗插到嘴里去的.

  我认为这样不断吸烟一定是有个道理的,至少是出自他那特别的癖性;因为,大家都知道,不管是在岸上还是在海上,世间的空气都吓人地染上了无数死于说不明白的灾难的人所吐出来的空气;因此,在发生霍乱时,有些人就把一块撒着樟脑的手帕紧掩在嘴上行走;同样的,斯塔布的烟气,也许可以当做一种抵抗人间一切灾难的辟瘟良剂了.

  三副就是弗拉斯克,他是马撒的维因耶德地方的蒂斯伯里人.这个短小精悍,血色红润的小伙子,是很爱跟大鲸格斗的,他好象总认为这种大海兽跟他有切身的和传统的冤仇;因此,每一遭遇,就得把它们扑灭干净,已成为他的一种荣誉问题了.他对于它们那巨大的身躯和神秘的态度所构成的许多奇景,竟是如此毫无敬意,如此茫然无知,不理会到碰上它们随时都有危险的可能;因此,在他那有限的见解看来,一条奇妙的大鲸不过是一种放大的老鼠,或者不过是一只水老鼠而已,只消略施小技,稍花时间,稍使力气就可以把它杀了烹了.他这种愚昧无知的无畏精神,使他有点把捕鲸当成一件儿戏;他只是为了好玩才去追击这些大鱼;而环游合恩角的三年航程,也不过是时间上比较长些的有趣的玩笑而已.木匠的钉子有粗钉和细钉之分;人类也同样可以这样分法.小弗拉斯克就是一种粗钉;生成可以派敲得紧,经得久的用场.他们都管他叫做"裴廓德号"上的中柱;因为,他那副样子,可真象北极的捕鲸者所称为中柱的那种短小四方的木头;它靠着嵌在它里面的四边突出的小木头,可以用来拉紧船只,免得遭到海洋的七凸八凹的冰块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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