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前我也是根本不认识刘半仙,因为平时对那些“作神弄鬼”的事有兴致,觉得好玩,也就跟着来了。虽然第一次见刘半仙,结果还是被他“算出”了过去,搞得我有点不太好意思。记得刘半仙试探我,说在沙漠里走,水壶一滴水都没了,你是背着水壶接着走,还是把水壶扔了。我想也没想,说扔掉。他说也许后面还有转机呢。我说它本来就是用来装水的,水都没有还指望它什么。刘半仙一脸坏笑,说你这家伙好狠心。
我更加急着要他“算”未来。现在都忘了我的未来是什么样儿,只隐隐记得好是好,但每件都得是自己去努力才得得到,总之不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落到我头上。现在再想,可不是,一些事自己不去努力,还真不会有送上门来的,比如总想哪天能走在街上被人拣了去做老婆,那人还有点钱能养着我,让我免受上班之劳役,但他又不干涉我的大脑,能让我一辈子过“无法无天”“想入非非”的日子,有那么一点点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意思。可就俺这条件和脾气,天底下哪会有爱俺爱成那样的。真可谓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人家说,这个刘半仙挺神的,还给余秋雨算命呢,算得也挺准的。原来如“比”!这就像现在的拿名人做广告,余秋雨一下也成了刘半仙的招牌,搞得那天我们几个傻乎乎的女研究生围住刘半仙,问东问西探讨了半天,愉快得不得了。
后来刘半仙算命的名气越来越大,据说还算到了香港。九十年代初他也去了深圳,和余秋雨马兰玩得挺好,两家住得很近。
据说在上戏读书时,刘半仙给余秋雨算命,还拿小尺子量余秋雨的虎口来着,听起来级别显然比我们的要高得多。男人算命与女人算命,关心的着重点好像也不一样,女人爱算所谓爱情,男人则偏重所谓事业。在上戏,连那些关于余秋雨未来的种种前景都给传来传去,总之是前面一片耀眼,老余注定是要飞黄腾达让全国人民景仰爱戴的。那时刘半仙把余秋雨的事业算得那样了不得,仿佛唾手可得,余秋雨也并不排斥,由他去说。这种事情信则灵不信则无,应该也算是一种良性的刺激、良性的循环。
两年前的暑天,我背个大包游荡至江南六镇,几乎每到一个古镇,都与凤凰卫视《寻找失落的家园》摄制组相遇。那几天他们的一位副台长、著名的航拍专家赵群力先生不幸在浙江的楠溪村遇难,搞得我一见他们就想到有一个活生生的人从飞机上掉下来,心生悲怜。摄制组一位看上去游手好闲的家伙,大概看到我的行头装束不同别人,每次都要缠着打听我是不是在搞社会调查。最后互递名片之际,我知道他是深圳人,张口便问他,你们去周庄没找刘半仙吗。这个叫阿诚的人大吃一惊,说你怎么知道我认识刘半仙。
我一笑,我们的校友刘半仙在深圳工作一段时间后,现在自己在江苏昆山搞文化公司,但听说他在深圳有不少朋友,我也就那么一诈,就诈着了。
这个认识刘半仙的阿诚很喜欢聊天,对什么事都兴致勃勃的样子。
到冬天在北京,我跟余秋雨念叨世界真小,在古镇周庄时,一个叫阿诚的人在我边上打手机,刚好是给马兰的,好像在说你们去参加赵群力追悼会的事情。余老师听了,马上高兴起来,说阿诚啊,阿诚这个人很好玩的,他到处开茶馆,都是特别好的茶馆,然后总是约朋友去喝茶,你想想,请朋友去喝茶怎么挣得到钱。可他不管,还要贷款接着开茶馆,开得到处都是。下次去深圳,你也要去他开的茶馆喝茶。
我眼前马上出现古镇上阿诚四处找人闲聊天的样子,想起他说凤凰卫视的那部片子他也出了钱,不为别的,就想跟着出来到处逛逛。听起来仿佛一个活得随心又单纯的人。心想这些人都是余秋雨的朋友,经常要在深圳的某些地方喝酒、饮茶,一个圈套一个圈,真的就像余老师说的,他自己倒喜欢和文化圈之外的人交朋友。这倒有点像他的文章,越来越向外打开,越来越脱离他早先的业务领域、居住区域,是他的一个取向。
从“上海人”到“新新人类”(1)
1988年我们研究生二年级时,余秋雨写了散文《上海人》。
有一天走在路上,师妹幸灾乐祸跟我说,秋雨兄写了篇关于上海人的文章,你应该看看。
我问她他怎么写上海人的。
她说反正跟你平常的说法不一样,比如他把上海人的自私、冷漠说成是独立与自由,是宽容的另一种表现;上海人的精明、小器是因为他们智商太高,没处展现才转而在一些小事情上斤斤计较,算进算出;就连上海人的排外,也是他们“对自身智慧的悲剧性迷恋”;还有他们的崇洋媚外、不择手段要出国,是因为他们具有国际视野,具有国际性的文化追求。“还有好多,总之,你眼里的上海人的恶习到他那儿,都成优点、长处了,把上海人美化得不要太好哦。反正你自己去找了来看好了。”
我穿行在街上的上海人丛里,思路一边随着师妹的话迅速展开,一些火花一闪一闪飞过去,我说哎,这倒挺新鲜的,蛮有意思啊。
师妹不信,说也就是秋雨兄这么说你才这样,要换了别人你不要骂大街哦。
我说你胡说,我干什么要骂大街,再说我也没有说同意秋雨兄的观点,我是说他看问题的角度、提法蛮有意思的,至少在这之前没有人像他这样谈论过上海人。挺好。同一件事情看你选个什么样的角度看过去嘛,反正若要我来写一篇上海人,我是写不出他这样的新意来。
我接受的还是他想问题、表达问题的方法。
那时师妹们都把纯正的上海话当作第二外语来学,一来上海同学就要大练口语。我在南京呆了六年,从来没有刻意学过南京话,但南京话也说得还可以,我经常跑到大街上和南京人民说南京话,很愉快地打成一片。但师妹们嘲笑我:“这里是上海,你要搞搞清楚,上海人门槛老精咯,你敢上街说不地道的上海话,不要被人骂作‘江北人’。”我一听大家这么当回事,干脆连听上海话都没了耐心。
在上海呆三年,一秒钟都不曾闪念过要留在上海。其实说心里话,我真是喜欢上海这个城市,但跟上海人一点处不来,总觉得自己在上海交不到朋友。你想想,一个人在一个城市没有一两个朋友,没有人和你一道胡说八道或者胡作非为,那还有什么意思。
师妹爱上海爱到爱屋及乌,脱胎换骨也要把自己打造成不似“江北人”的上海人。在她们眼里,像余秋雨、谢晋这样的都还算不上真正的上海人,得三代以上生活在上海才算得上,据说在她们的同学里,有有幸嫁到这样人家的,当然也就顿时成了真正的上海人。
很多时候听到爱上海的同学议论这些诸如此类的事情,我总是知难而退,并且慢慢地就生出些反感。搞来搞去上海人就成了我心目中天底下最俗气的人。比如那时表演系一个叫盖莉莉的女孩儿和一位上海男生谈恋爱,她去买饭菜票,排在我前面,刚一转身,卖饭菜票的一边给我数钱一边议论她的恋情,最后还要很不屑地来上句“外地人啊!”好像就为这个,她便配不上那位上海男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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