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师余秋雨_哈马忻都【完结】(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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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师上的第一课就把我给震住了。上课铃响,只见一位个头不高、天庭饱满、腰板笔直的年轻教师健步登上讲坛(后来我知道这一年秋雨师刚好四十岁),他两手空空,未带片纸,只带着一脸亲切而又自信的微笑。复旦四年,我还第一次见到不带讲义就来上课的老师。秋雨师授课口若悬河,神采飞扬,即使你对戏剧一窍不通,也能听得津津有味,一堂课下来,便彻底把我和我的同学们给征服了。复旦名师云集,我听过几十位老师授课,印象深刻的有章培恒先生的中国文学史,夏仲翼先生的外国文学史,班主任陈思和老师的现当代文学,他们的课有种高堂讲章的学院派凝重森严之感,更多的是给我们以知识的启蒙和理性的思考。秋雨师讲课与他们风格截然不同,他嗓音醇厚浑润,语气抑扬顿挫,时而娓娓道来,时而滔滔不绝,以感性的语言化解理论的枯涩,以栩栩如生的描述凸现戏剧大师的风采。他授课看似天马行空,洋洋洒洒,其实骨子里有极严谨的逻辑脉络,艺术的感性与学问的理性水乳交融。听他的课如沐春风,如观盛景,是一种陶醉和享受。我在复旦也听过近百名海内外名家如李泽厚先生等人的讲座,不说学问,单以口才而论,秋雨师实为第一人。

  当年我求学的复旦大学,弥漫着浓烈的大复旦主义。“北有北大,南有复旦”,“复旦大学”的校徽映衬着每个学子骄傲的脸庞。时常有沪上高校学生来复旦玩,佩带着自己学校的校徽,但很快便承受不了大复旦的傲气,偷偷摘掉了胸前的校徽。给我们班上课的老师全是复旦的,秋雨先生是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为我们讲课的外校老师,不能不说是个异数。而当时秋雨先生还只是一位讲师,与复旦相比,上海戏剧学院更是一个“弹丸之校”。复旦能请秋雨师来授课,惟一的解释就是慧眼识珠,折服于他的实力。好几年后,秋雨师又到复旦开过一、二次讲座,这时候的他早已名满天下,复旦无人不识君了,远非当年他给我们开课时,走在复旦校园里,识者寥寥的情景了。

  听着秋雨师的戏剧美学课,我时常感叹,没能早两年领略到他的讲课风采,没能早两年知晓还有这么一位才华横溢的学者。这时候的秋雨师根本不知道坐在下面听课的有我这么一个学生,而我更是没有想到,不久的将来我竟会和他发生如此密切的关系。

  二、 忝为余门弟子

  复旦是个学风自由的校园,给每个学子以极大的选择空间。在复旦四年,我的求学兴趣也一直在变。当时中文系古典文学是显学,我一进校也认为研究古典才是真正的做学问,于是苦读《文选》、唐诗宋词和唐宋八大家,将来准备考古典文学研究生。读了两年发现自己竟读成了书呆子,一想到将来要和古典打一辈子交道,不禁毛骨悚然,于是开始转向。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美学最时髦,我在最后一学年心血来潮猛啃美学,在同学的一片怀疑目光中考了蒋孔阳先生的西方美学研究生,据说初试成绩进入前三名,蒋先生也有意召至门下。

  这时一个偶然原因又破了我的美学梦。我平生写的第一个电影剧本在几位好友中传阅,颇受好评,连陈思和老师也予以鼓励,一下子激起了我要搞创作的冲动,美学研究生复试也不去考了,打算毕业分配去北京的某个报社或杂志社从事文学创作。然而到了五月份,教育部下达毕业分配名额,我的家乡安徽省淮北煤炭学院来复旦中文系要一个毕业生,去它们那儿教授大学语文。那时候的大学毕业分配由国家统一安排,个人根本没有选择权。我那一届复旦中文系只有两名安徽籍学生,我的老乡郜元宝已经考上了文学理论研究生,这个苦差便非我莫属了。我一下子懵了,顿感前途一片黑暗。惶惶不可终日了半个月,突然漫天阴霾中撒下一丝阳光,一份上海戏剧学院研究生复试通知书飞到了我的手上。

  大哉师门 愧哉弟子(宋继高)(2)

  1986年,上海戏剧学院以陈恭敏院长挂帅,集合了戏剧文学系最精华的老师:陈多、余秋雨、叶长海、丁罗男、汪义群,组成强大的导师组,向全社会招收十名戏剧学研究生,是上戏戏文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研究生招生。结果没有招满,上戏向沪上各高校进行调剂,让一些落选而又成绩比较好的外校文科考生来上戏复试,于是,我也阴差阳错被选上了。直觉告诉我,这是我逃避可怕的毕业分配的最后一次机会,无论如何也得抓住。离复试只有两个星期,我虽听了秋雨师三个月的戏剧美学课,但我明白我连浩瀚的戏剧海洋的一点皮毛

  也没摸到,如何去应试?一向羞涩的我也壮起胆子,趁课间休息时间向秋雨师自报家门,算是与秋雨师平生第一次认识。我向他求教如何复试?秋雨师爽快地回答:这次上戏招戏剧学研究生,强调考生的文史哲综合知识积累,以求戏剧和大文化的杂交,对你们这些综合类大学的考生不苛求戏剧的基本知识。他还鼓励我:你的同学夏岚这次考我们的研究生,考分最高。上戏对复旦学生的素质是很欣赏的。

  我从校图书馆借来秋雨师的大著《戏剧理论史稿》、《中国戏剧文化史述》和《戏剧审美心理学》,囫囵吞枣、没日没夜地苦读了十来天,然后横穿上海市,来到小巧玲珑的上戏校园,忐忑不安地进了考场。先笔试,后口试,笔试主要是看完迪伦马特的名剧《物理学家》演出录相后写一篇剧评,自我感觉写得还可以。口试时我是第四个进考场的,一间不大的教室,六、七位老师在条桌后威严地坐了一排,我孤零零一人坐在他们面前的一张椅子上,颇有受审讯之感。我第一次领教这种场面,不免有些紧张。坐在中间的秋雨师和蔼地笑了:这儿这么多人,你大概就认识我一个吧?我一下子坦然了许多,调动起我的全部所学所得,回答诸位老师的各种考问。在我的记忆中,除了秋雨师,每位老师都向我发问过。秋雨师没有提问,一直微笑着看我,从他脸上我能看到一种鼓励和隐隐的欣赏。我前面的考生口试没有超过一刻钟的,而我足足被口试了半个多小时。如释重负地走出考场后,我感觉到我有戏了。我平生第一次走进一个小饭馆,叫了两个菜和一瓶冰啤酒,美美地犒劳了自己一顿。

  一个星期后,秋雨师高兴地告诉我:复试成绩出来了,你的笔试和口试成绩都是第一名。不到半个月,我便接到了上戏的录取通知书。我的人生命运发生了一次重要的转机,而我得陇望蜀,盘算着既然进了上戏,那就一定要跟一位名导师,而这位导师非秋雨师莫属。

  上戏戏文系86届研究生招生和教学是一次雄心勃勃的实验:研究生进校时先不分导师,第一年由导师组集体授课,第二年由学生报名、老师筛选,经过双向选择后,再确定由每位导师各带一、二名研究生。这样一来,无形之中在导师之间和学生之间制造了一种竞争的氛围,弄不好会产生矛盾的。但好在导师组的各位导师都是谦谦君子,彼此之间绝无争夺学生之举,他们把这一届的研究生都当作了自己心爱的学生,无论谁好,都为之高兴,无论谁差,都为之惋惜。而我们这一届共十个同学,尽管来自天南海北,彼此之间年龄、爱好也相差很大,但都情同手足,一起上课,一起放学,一起游玩,就像一个和谐的大家庭,绝无明争暗斗之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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