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曲_七堇年【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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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层为大可悲:不晓得自己被教育被思考的方式,是狭隘的。

  在此我只说“狭隘”,而没有说“错误”,正是因为我在尝试脱离狭隘,并避免对正误的个人判断。

  于很多人来说,来香港读书是一块跳板,希望日后能够留港工作生活。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诚然如果七年以上的港漂奋斗能够换来一本免签一百三十多个国家的护照是很棒的事情,但即使我再爱这里,这里依然不是我的家。何况很长一段时间,长到我快要离开这里之前,我都并不爱这里。喜欢,但无法爱。

  玻璃之城(3)_尘曲

  原因很多,我个人觉得主要有语言问题。

  我不怎么会讲粤语,也不全听的懂。好吃力讲了半天,对方总是做侧耳疑惑状,“唔该啱先妳讲乜嘢?”

  一个没有自己语言的地方,永远不可能是自己的家。尽管,粤语本身是魅力无穷的:古雅如斯,又求简洁,实在美极。说喝为“饮”,干杯为“饮胜”,什么时候为“几时”“何时”……连鸡翅都是“鸡翼”。我非常喜欢粤语中的一些词汇表达,例如“中意”,“合衬”,每每觉得意犹未尽。举例《志明与春娇》里的一段台词:男人在窗台望见有可疑人士送自己女人回家,女人进屋男人便展开质问,问她是否已经与之发生关系。女人答,“冇!”,男人问,“冇仲未?”

  “冇”即“没有”,“仲”的意思是“还是”,“未”表示“还没有”。他们之间的精彩对话翻译为普通话应该是,“没有!”“你是‘没有’还是‘还没有’啊!”

  客观说来,意思一样,普通话的表达却完全失去了那种精简以及劲道的味儿。

  学校有一位教授专事研究香港流行歌词,我借来他的书读,看到早年著名词人黄霑写的歌词《忘尽心中情》,“用笑声送走旧愁,让美酒洗清前事。顺意趋,存心自如。任脚走,尺躯随意。”

  还有郑国江写的歌词:“残红黄叶似在舞秋风,野外不再青葱,花飞花落,醒春梦。斜阳无力挂在晚空,已渐消失海中。西山枫树,映天红,暮色要比秋水多一分洁,晚风乍动。夜空漫天星星,星光闪烁,似真似梦。秋风吹动,风霜重。银河明月挂在半空,我愿将那星月编织秋梦,秋之梦,幻梦。”

  而今的林夕,黄伟文等等,作词同样精湛,写尽人情爱恋,即便不是刀刀见血,亦每每击中人心。“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如此的歌词,实在是艺术品。他们延续粤语歌词文化的风骨,即使式微,依然是一笔光辉岁月的黄昏。

  穿梭在中环闹市,迎面涌来的是西装革履的典型白领急匆匆地搭地铁,拎着电脑包打手机;眉目冷漠的年轻学生,背一只Agnès b.包,穿着极潮;眼福好的话能碰到好些混血model, 仿佛从VOGUE封面上走下来的栩栩尤物,漂亮得直叫人挪不开目光;当然也有肤色暗沉的南亚女佣,推着购物车大声讲话;朴素的家庭主妇牵着养尊处优的小孩子咿咿呀呀……我抬头看到楼宇间逼仄的天空,灯光精致的高档餐厅盛气凌人,街边却是亮着破灯箱的茶餐厅;限量版法拉利豪车似战矛利戢一飙而过,引擎声的多普勒效应中,师奶叽里呱啦八卦华懋争产案判决,大叔盯着手里的苹果日报翻马经……我想,再没有比这里更能称为“城市”的地方了。

  玻璃之城(4)_尘曲

  香港读书时的挚友ET就住在我的隔壁。她是一个怀揣着电影梦的姑娘。聪明漂亮,对电影痴迷不悔。毕业之后同学大家作鸟兽散,唯独与她联络还很紧密。然而现实逼人,实习阶段的经历,令她同样陷入深深的落差与迷茫。那一夜她来我的房间,我们聊了很久,说起太多的无可奈何,品尝成长的纷杂滋味。

  但我相信,才华是金,总会闪光。如同我佩服她笔下的香港,是这样写的:

  某一天晚上去太平山顶看到维港入画的夜景。两岸灯火繁丽勾连,错落堆叠出去,海面是微微细波静在一片光色偎抱中,没有行船甚至看不出起伏。

  同行之人说这是他有生见过最美亦最爱的夜景,胜过伦敦巴黎纽约洛杉矶,胜过半个地球上他见过的所有地方。我问他有没有见过台北的101,他说见过,只是因为高,却没有海,道路并不真的那样美。

  我记得在101的夜晚向下望去。台北像珠冠般躺在无限远的地方,却又像咫尺陈列在可触感的眼前。道路与街区有致却疏远,是我有生见过最美丽的灯火,最美丽的一座城的夜晚。

  香港和台北,夜晚和山道,都是美丽,却并不打动。就像你可以爱上一张绝世再难遇见的容颜,却并不爱那个人。而那样的容颜就变成没有意义的经过,你不会想停留,也没有波澜。

  欧洲之冬(1)_尘曲

  欧洲之冬

  零一年去捷克布拉格参加TOL组织的国际记者培训课程,我却不甘于坐在教室听讲座,蓄谋旷课四处周游,并大胆付诸实施。讲座老师曾对我们擅自离境跑去维也纳非常生气,可是对于我来说,在马赛克一般的欧洲版图上,捷克占据7万多平方公里,1000万人口;整个国家连我的家乡四川省六分之一都不到,我只不过是坐了一趟火车去隔壁城市而已。

  有人说,捷克小得只有一座城市,那就是布拉格,其实这也不失中肯。布拉格浓缩着捷克历史的光荣与痛楚,伫立在瞬息万变的时间之中,在其他人或许连她的祖国之名都混淆不清的时候,她的样子,仍然安静。

  布拉格曾经是捷克斯洛伐克联邦共和国的首都,直到与一九九三年一月初,捷克斯洛伐克和平分裂为两个独立主权国家:捷克共和国和斯洛伐克共和国。此乃前苏联东欧阵营崩解的结果,人们将其称为“天鹅绒革命”,取其柔软之意,纪念该国自1989年剧变起的整个转轨过程,和平与幸运,也在这诗意的意涵之中。

  就地理位置而言,捷克恰巧位于欧洲中心。这个民族因了欧洲之心的特殊位置,从未遭受大的浩劫,却被种种夹板气委屈着。作为波希米亚故地,布拉格自中世纪以来各个时期和类型的建筑都得以保全,被誉为欧洲建筑艺术博物馆。

  伏尔塔瓦河蜿蜒贯穿布拉格,将城市一分为二。作为母亲河,她声名寂寂地耐心哺育着捷克这个柔弱敏感的孩子。顺着由南向北的水流方向,河右岸是老城和新城,靠南的高地上还有个重要城堡,称做维谢格拉德,直译为高高在上的城堡或者高堡。和它远远相对的左岸则有贝特静山,和布拉格城堡。

  捷克的民族作曲家斯美塔那创作的交响组曲《我的祖国》中最著名的一章即是《伏尔塔瓦河》,此曲也作为了一年一度的“布拉格之春”国际音乐节固定序曲。多达十七座桥梁横跨与伏尔塔瓦河上,建于1357年的查理大桥就静卧其中。彼时正处于捷克历史上的黄金时代,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四世定都布拉格,建桥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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