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寡人飘飘欲仙了啊!”
伍子胥几乎是携持着大王前往孙武府邸,不管什么“仙”不“仙”的。
当然,这是一个好的机会。
孙武尚未归家。
帛女和漪罗前来见礼。
阖闾晃晃悠悠地说,“传寡人的话,让孙武立即回来,回来即刻进宫晋见寡人。”
说着,便走。
到门口时,阖闾扫了一眼漪罗:“噢,皿妃你——你怎么会在此间?”
漪罗:“小女子是皿妃的妹妹漪罗。”
伍子胥道:“大王你不记得了么?”
阖闾:“噢,什么记得不记得的?寡人是有些不胜酒力了啊!回宫!”
刚刚走到门外。马蹄声碎。孙武赶回来了。
于是,一次巧合成了一个历史性的画面:阖闾不仅亲自到田舍和府邸看望孙武,而且还在楚楚秋风之中,遥遥地望着,等着孙武归来,天下人后来纷纷传为美谈。
君臣重新回到房子里。
风尘仆仆的孙武神态平和,静静地等待他盼望已久的时刻。
吴王阖闾:“要离刺了庆忌,孙先生是第一功。寡人要重重地赏赐你。”
“大王,孙武不求赏赐,但求能以孙子兵法为大王分忧,安国治军,会盟诸侯。”
“请孙先生赐教,《孙子兵法》十三篇精髓在何处?”
孙武一论及他的兵法,便是上了发条,触动了那根敏感的神经。恨不能将他情之独钟的《孙子兵法》立即全部论述一番,舀滔宏论,不可遏止。阖闾却让酒闹的心神想集中也集中不起来,身为君王,他自然知道孙武的宏论要紧,可是,他喝得太多了,眼前朦朦胧胧,恍恍惚惚,只用眼睛来睃那来上茶的漪罗。这难道不是皿妃么?为何不是皿妃呢?皿妃恐怕也得输给她三分。如此地美艳,难道不应该是寡人才有福分消受吗?如何糊里糊涂地落入这人之口?
孙武却在十分认真地论述:“孙子之前,虽有吕尚、曹刿、司马子鱼谈兵,皆不完备;虽有管子论战,司马兵法,均算不上宏构。臣之兵法,既把握战争之全局在手,又紧紧地追踪战事的千变万化。可以说,前于《孙子》者,孙子无一遗漏;后于《孙子》者,不能遗漏《孙子》。这样说,是否夸大其辞呢?不是。拿君王问臣十三篇之精髓来说吧,精髓当在‘慎战’与‘全胜’四个字。挥师用兵,是国家的大事,是死生和存亡之道,须慎之又慎,这是其一。战争的上策是谋略,其次是外交,再其次是用兵,最下策是攻城。战必全胜可以战,然而,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善之善者……”
孙武的话戛然而止。
当然,他论及他呕心沥血所著的兵法,可以一直说上三天三夜,一句话也不重复。他关于“全胜”的战策战法还根本没说到呢。
可是,阖闾的眼皮在打架。
孙武几乎忍不下去了。他受不了别人——即使是王者之尊,对他的兵法的不恭和轻视。他把案几上的竹简弄得哗啦啦响。
幸好,阖闾一下子就觉出了对方停住的嘴巴,似乎是醒了,睁开了眼睛。
“啊——孙先生,你的兵法可以试一试吗?”
“屡试不爽!”
伍子胥:“大王,臣明日即可调集兵马,请孙先生试于吴王台下。”
阖闾看着漪罗:“叫她们试。”
还是醉眼朦胧。
伍子胥:“大王,你是否酒喝得太多了?请大王回宫吧。”说着,向孙武挤了挤眼睛。
不料,醉酒的大王依旧是大王,他听伍子胥的话不顺耳。
“一派胡言!寡人什么时候喝酒了?”
伍子胥忙躬身而拜:“大王恕罪。可是,请大王讲给臣听,一个小女子漪罗如何演试孙子兵法?”
“寡人是说让后宫妇人们演试兵法,怎么,孙子兵法试不得妇孺儿童吗?”
孙武似乎是在赌气,答道:“试得!”
阖闾:“妇孺儿童也可以训练得威武雄壮?”
漪罗在给孙武使眼色,伍子胥去拉孙武的袖子,孙武甩开了伍子胥的手:“当然。”
阖闾笑起来:“哈哈,伍子胥呀伍子胥,你看孙先生都道试得,你还去扯孙先生的袖子。你扯袖子的动作,寡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还敢说寡人吃醉了酒吗?”
“臣不敢。”
“回宫。明日将后宫粉黛列阵,演试给寡人看。回宫。”
大王回宫醒酒去了。
孙武气急败坏。
他对着窗子站了很久,一言不发。那张白白的脸,变得发青。
他看得清楚,大王阖闾吃醉了酒。可是一国之君即便是醉话,也是一言九鼎的。他心里又不愿意承认是阖闾吃醉了酒,阖闾命他以妇人们演试兵法,难道不是阖闾对他一贯的轻视么?孙子兵法用于后宫美女,在大王看来也许仅仅是一场游戏。这就不仅使孙武觉得是受挫,而且是受辱了。游戏?游戏!日后,两军阵前,兵刃相加,顷刻间身体和头颅分成两处,也是游戏吗?是,是“死亡游戏”,“最后的游戏”,玩闹不得的。
漪罗和帛女都怯生生地立在一边,不敢出大气儿。
半晌?漪罗说:
“先生,不必动怒的。”
“走开。”
“先生,妾知道,山里的泉水清,可以饮,可以酿酒,可以洗发。山外的溪流可就污浊了,不妨去灌园,去洗衣裳。这就是随遇而安。”
“你敢叫孙武随波逐流?”
“先生息怒。妾的意思是——大王叫先生训练后宫妇人,不过是一场游戏。”
“游戏?哈哈!游戏!”
“既是游戏,何必认真?”
“孙子兵法岂是妇孺的游戏?”
“既然不是游戏,先生何必生气?”
孙武被绕进去了,这聪明灵慧的漪罗!
哭不得,笑不得。
漪罗那柔和的样子,那天真而明亮的眸子,都说明她在竭尽全力为孙武消愁解忧,并且是出谋划策。
“先生应许大王演兵法于后宫,可是气话?”
“……”
“先生的兵法战策,先生的治军之求,是不是对妇人就毫无办法?”
“胡说!”
“既然如此,先生何气之有?妾还有什么说的呢?”
帛女也来劝慰:“长卿,帛女从不干预你的事。不过这明日训练宫女,恐怕比演试千军万马要更困难些。那些宫女,哪个不是叫大王娇宠惯了?长卿静下心来,好自为之。”
“你们——都去吧。”
帛女与漪罗退下,伍子胥风风火火地卷土重来,怒冲冲地说:
“好你个孙武!伍子胥对你实在是爱莫能助!你纵然有天大的本领,怎敢和君王斗气?君王纵然是说些醉话,谁又敢欺君罔上不当真?拦你也拦不住,给你递眼色你也不理,你年轻气盛!你逞一时之勇!你不计后果!孙武哇孙武,看你如何了结这一番公案?来来来,进宫与我面见大王,面陈因由,请大王免了这一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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