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闾:“孙将军,今日岂能不尽兴?来来,寡人再与你同饮一爵。”
“谢大王。”孙武接过青铜的爵,将酒一饮而尽。
吴王阖闾也吸干了酒,把空空的爵给他看。君臣相对而笑。
孙武情不能抑,忽然将手中的爵向湖中用力一抛。铜爵一闪,洞然落入远处湖中。
孙武察觉到自己又有些失态。
阖闾却笑模笑样地称赞:“好,如此甚好!”
阖闾也将手中的爵掷到了湖中。
孙武道:“大王,命王船速速回岸边去吧。”
第二部
第16章 六师起江东
孙武立在战船的船头,掠过淮河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打在他的脸上,拂弄着征袍。回眸望去,战船数百,千樯排阵;看看岸上,战车和步卒,遮天盖地。他的心情好极了,感到从未有过的勇武和力量在周身膨胀,有一种立即就要挥军厮杀,立即就要建立不朽功勋的欲望不可抑止。这才可以称作将军!这才是将军的气度!这才可以说一说豪气,肝胆,荣耀什么的。他的身后,是三万吴军,左右,又会合了唐蔡两国三万人众,总共是六万兵马,可以说是浩浩荡荡了。
阖闾走了过来:“将军观感如何?”
“一盘好棋。”
“加上蔡国和唐国的军队,约有六万之众啊!”阖闾道。
孙武笑笑说:“不是六十万大军么?”
吴王诧异:“何来六十万?”
孙武:“大王,孙武用兵以一当十。”
阖闾哈哈大笑:“哈哈,六十万,自然是六十万!寡人算是服了。将军说以援救蔡国为由兴兵,只消摆出个姿态,围困蔡国的楚军定然会回防汉水,去守楚国郢都的门户,唐蔡小国与吴军联合伐楚,定成气候,果然如此啊!”
“全赖大王英明。”
“将军的好手段,这回就尽情地使吧!”
说话间,一叶小舟从战船缝隙中游来,船上是蔡国昭侯和蔡将军鉴。
蔡国国君向吴王阖闾作了个揖:“大王,小国之侯这厢有礼了!谢谢大王,吴国威武之师刚刚溯淮西上,楚国军队就像乌龟一样缩回楚国了。谢谢大王拯救小国君臣百姓于水火!谢谢了!”
蔡侯满面是泪。
吴王阖闾冷笑说:“蔡侯,如今还去朝贡那竖子楚昭王吗?”
蔡侯心里一抖,忙道:“小国之君有眼无珠,只因为祈求安宁,三年前才去朝贡楚国。不料,楚国之君无信无义,派令尹囊瓦率兵包围了小国,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啊!如今,是大王的威仪为蔡国解了围,蔡国人已倾巢出动随大王伐楚,与楚誓不两立,大王信不过我吗?”
没什么可怀疑的,蔡侯的次子和将军鉴的独生子驰,都留在吴国做了人质,蔡国除留老弱守城,万余士卒全部上了伐楚之船。
吴王阖闾微微一笑。
蔡将军鉴喊道:“大王!孙将军,伍大夫,蔡国军兵悉听指挥,万死不辞。”
孙武说:“大王,可以下令三国之兵进发,去敲开楚国郢都城门了。”
伍子胥说:“大王可赴楚国王宫去观赏楚国女子的细腰舞了,还等什么?”
阖闾哈哈大笑。
阖闾亲自去擂动进军的战鼓。
蔡侯赶紧回到自己的战船上去了。他望着遮天蔽日的舟师和步卒,心里感到十分悲壮,以如此浩大的声势,兴师伐楚,可以说是石破天惊。看那滚滚烟尘腾举,看那水上万船齐发,他知道,唐国君王唐成公也和他一样,罄尽了国中一万多兵马来会合吴国大军了。吴国精锐之师,浩浩荡荡足有三万之众,也是倾巢而动,而楚国蛮野的士卒,总数要超过二十万!三国之军,一同兴师,一路风尘劳顿,与楚国争一日之胜。这对于蔡国来说,是孤注一掷;对于唐国,是孤注一掷;对于吴国来说,君臣士卒远离故国,在这肃杀的秋风之中,要与强敌楚军决一死战,何尝不是九死一生,何尝不是孤注一掷啊!
对于蔡昭侯来说,这是别无选择的。
作为一个小国国君,蔡昭侯活得并不自在。在蔡国,他一言九鼎,指掌之上是生死大权。在大国君王面前,他却又是臣子,是一棵蒿草,是一只甲虫。不定哪日,哪个强国之君生了气,兴师讨伐,就会把他和他的蔡国灭了。每想及此,不仅是夜不安眠,而且是脖子后面呼呼地冒凉气!他作为诸侯,平生最喜爱的便是奇珍异宝。从祖上开始,乐此不疲。几代人的搜索和收藏,的确是弄到了些美玉、名裘、宝马。这是他的福,也是他的祸,他终日担忧这些奇宝会被强国之君攫掠而去,而那时候,他的脑袋,恐怕也不会再长在脖子上了。有时候,他把自己关在藏宝的宫中,一关就是一整日,愁烦得茶饭不思,长吁连声。他不得不奔走在大国君王之间,弄些宝物去朝贡,以求依祜。即便这等于剜却他的心头肉,也不得不剜,不可因小失大。三年之前在吴国的太湖之滨,嶂山上,看孙武演兵,看那些不顾死活的兵士把雪亮的锋刃加在肩上,他出了一身的透汗。他灵机一动,把自己的姐姐当做宝贝,敬配了吴王。可是,讨好了吴王阖闾,却又担心那楚昭王会不高兴。楚国的疆域,兵马,看上去都强似吴国。于是,他私下和唐成公商量,又远赴楚国去朝贡。他不承认自己生性懦弱,而是他那弹丸之国不能不叫他懦弱。他,蔡昭侯,又是个很爱面子的人,给楚昭王带上了一块佩玉和一件裘服,自己也穿了一件裘服,挂了一块佩玉,恭恭敬敬去献宝。十四岁的楚昭王,浑浑噩噩,小孩子得宝,心里十二分欢悦,立即穿了裘服,挂了佩玉,摆了豪华丰盛的宴席,款待蔡昭侯。
觥筹交错,得到如此款待,蔡昭侯看看楚昭王的裘服美玉,再瞧瞧自己身上的美玉裘服,十分得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席间,一位叫囊瓦的,不停地拿眼睃他,看得他心里发毛。这囊瓦官拜令尹,乃是楚国众卿之冠,最高军政长官,十四岁的君王对他宠信得无以复加,他轻轻地跺一跺脚,汉水淮水都要起风波的。这人身材如车轴一般强壮,满脸胡须如刺猬,一双老大的眼睛向外凸起,很小的瞳仁,很多的眼白,蔡昭侯看上一眼,身不由己地不寒而栗。
囊瓦向蔡昭侯笑。蔡昭侯忙接了笑,下意识地回避着囊瓦的“关注”。
囊瓦嚼着半生不熟的猪脚,捧着盛酒的爵来到蔡昭侯前,道:
“昭侯朝贡献宝,实在明智。大王欢悦,我等自然也高兴。来日有用得着囊瓦匹夫之勇的,只消一句话。”
“不敢。”
“这是什么话?有什么敢不敢的?——世传昭侯珍宝如山,果然不错。”
“哪里。孤陋小国,哪里有什么珍宝?”
“裘服佩玉不算宝贝么?”
“啊——聊表敬意,才献给大王。”
“昭侯身上穿的,脖子上戴的,不也是宝贝么?”
蔡昭侯一愣,琢磨出点儿滋味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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