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大传_韩静霆【完结】(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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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为这个……我来的啊!你道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个长头发。”

  “我是少夫人漪罗!”

  “我知道你!”

  孙武听着,早已从声音辨别出这是谁了,这正是他夜不能寐的时候默念着的漪罗。漪罗在帐中争吵,原本扮做了男子模样,哗地抖开了长发。他在外面看见那一头亮如瀑布的头发一抖,看见了那双执拗的、美丽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帐中忠心耿耿的士卒,不让漪罗打扰他,是怕他累死么?漪罗一定要在此时此刻见他一面,是怕他这个早晨就会战死,和他永诀吗?哦,漪罗,漪罗!你是怎么来的?路上一定是吃尽了千辛万苦?你的胆子太大了,你总是这样任性,这样执拗,这样做出出人意料的事!你又是如此这般地想着孙武念着孙武爱着孙武。可是,在这场浩大的战争迫在眉睫的时候,孙武自己尚且不知是生是死,如何可能保护你,把你丢在这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孙武的心放不下。孙武不是不想见你,漪罗,可是,此时此刻,他怕你诉说怕你哭也怕你爱,他害怕!

  孙武的眼睛湿漉漉的。

  他对平素很亲近的侍卫说:

  “送她走!赶紧送她到一个安全的所在!赶紧。备好快马,不要离开她!打完了仗再回营复命。”

  士卒应是,立即备了马,可是,无论如何,漪罗也“请”不走。

  “你们叫我见将军一面!只见一面!”

  漪罗哭了。

  孙武忍不住了,走向营帐,快到门口,又站住了,长叹一声,吩咐另一个侍卫:

  “把她捆起来!你也去,送她走!”

  “将军!你……是铁石心肠么?”

  “没有工夫了!走!”

  孙武咬牙切齿。他眼看着两个侍卫把漪罗捆了,扶上了马,打马离营。他蹲在营帐外面,在黑影里,两手抱着头。他不知道漪罗是否看见了他,只听见漪罗拼命地叫:“将军!将军!将军……”他看见营中开早饭了。

  吃早饭的时候,不像平素那样喧嚷,士兵们全都默默地嚼着,嚼着马肉,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大王阖闾来了。他赶紧起身恭迎。

  阖闾的脸色似有喜色,老远便道:“爱卿,寡人昨夜命伯嚭用龟甲占筮,得签大吉大利,这才小睡片刻,不料,得了一梦,寡人又梦见裸体顽童奔跑唱歌,在前面笑嘻嘻招手哇!”

  伯嚭:“大王吉兆!破楚入郢指日可待。”

  孙武:“如此说,大王还犹疑什么?”

  阖闾:“什么犹疑?哪个犹疑?寡人何曾犹疑?请将军立即点兵列阵罢,犹疑误事者,格杀勿论!事不宜迟,决战就在今日。”

  孙武不易觉察地一笑:

  “传令各军旅,加紧约束上中下三军,立即进发,紧随夫概将军所部之后,疾速增援,扩张胜势,全军掩杀,不得有误!”

  阖闾听呆了:“什么?夫概将军已经动作了么?”

  孙武看了看天光。东天已经打出一线青白,与地上的霜华相映,天亮起来了。

  孙武说:“依孙武判断,夫概将军五千徒卒,已经接近楚军了。”

  阖闾惊叫一声:“啊呀!”

  孙武说:“大王不必忧虑,我已在昨夜抽调五百名‘多力’徒卒和三千‘利趾’徒卒,三千五百敢打敢拼善打善走的壮士由伍大夫亲自率领,早已趁夜色悄悄接近楚军营寨,一旦夫概将军发动进攻,三千五百精兵便为前阵,万无一失!”

  阖闾没有答话,微微皱了皱眉。

  “大王是坐守营帐等待胜利消息呢,还是率军开进?”

  阖闾还是没有说话,扭头便走。

  走了几步,才吼叫一声:“备车!”

  战车早已等在帐前。

  阖闾刚刚准备上车,却回转身来:“孙将军,来来来,请与寡人同乘一辆战车,指挥三军。一切听凭将军号令,将军之令。便是寡人之令,忤逆者斩!请孙将军亲自援袍擂鼓,世有孙将军,才有吴国破楚成功!”

  阖闾来拉了孙武的手,一同登上战车。

  大王顷刻间藏起了愠怒,把握住了自己。他懂得君臣利害,《孙子兵法》中有两句话他记得清楚。

  一句是:上下同欲者胜。另一句是:将能而君不御者胜。

  囊瓦与众将正在议事,讨论如何与吴军作战,是攻是守的时候,外面一片嘈杂声如海潮倒灌。夫概五千精锐徒卒已经冲到了营寨门口。囊瓦提着戟仓促登上战车,疾驰到门前,立即陷入了乱军之中。

  吴军竟然也不肯休整一下,便连夜潜到他的部队周围。老天刚刚放亮,勉勉强强能分辨衣甲颜色,吴军就杀来了。什么战阵不战阵的,全然不顾,吴军就是来拼命的,就是来追命的!吴军一直在诱楚军上钩,放了六百里一条长线,如今就是怕楚军会脱了钩,如今就是收钓竿来了。楚军六百里一路狂追,一路寻求吴军决战,可是想打却打不着。将士无不沮丧,垂头丧气,上下相怨。直到被吴军牵到了柏举,谁都明白入了口袋,凶多吉少了。

  囊瓦昨晚一声撤退命令,全军就像放了“鸭子”,谁知说撤又不撤了,不撤又打不起精神。不想打,没准备打,突然又要打,不仅徒卒,就是率兵之将,也因为来来回回的折腾仓皇得很。昨夜到得柏举,全都懈怠下来,现在无论如何也收拾不起战阵,整个楚军,在心理上对于突然面临的战争失去了承受能力,可以说是一冲即溃的。

  而吴军,六百里跋涉当然是一里也没有少走,乃是说走便走,说打便打,打与走十分有节奏,走与打目的和结果明晰,等于憋了六百里,等待了将近三个月的求战的欲火,突然间放了出来。个个是一通狂泻!他们在走与打的结合之中,注意了张与弛,比起楚军,不那样疲惫劳顿,而且,更因为将楚军调遣到孙武策划的战地这样一个奇迹,使上下戮力,信心百倍,士气昂扬。吴军将领在心理上对于这场浴血之战成竹在胸,吴军徒卒也对于战事准备了强劲的心理的内应力。因为上述种种因素,尽管吴军冲击囊瓦大营的士卒,不过夫概五千兵,伍子胥三千五百兵,加起来不到一万,却在实力上,实际上大于楚军的六万。长戟拼杀,冷兵器作战,士卒的心力与体力本来就面临着近在咫尺的考验,再加上夫概的精锐之师全是斩断了后顾之忧的亡命之徒,伍子胥的三千“利趾”士卒,行如疾风流水,善于快速反应,五百“多力”徒卒,个个勇武过人,当他们与楚军士卒相对而搏的时候,楚军未战先自颤栗了。

  囊瓦战车冲将出来,立即陷入混战的漩涡之中不能自拔,吴军不惧死的徒众,疾速舍了拼杀的对手,前来砍杀。囊瓦也只有在战车上左杀右挡,仗着力大,挥斧如风。

  可是,他毕竟是一军主将,指挥全军比个人冲杀更要紧。他一身系六万人的生死安危。

  擂鼓吗?为谁擂鼓助威?鸣锣收兵吗?如何收得住?他大喊大叫,只见他满脸的短须随着血盆大口开合,谁能听得见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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