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嚭插话:“王子,不与他废话。待伯嚭让这乱臣贼子消受一番我的青铜之剑!”
伯嚭虽面如敷粉,生得文静,却剑术超群,骁勇善战,是朝野闻名的。
“稍安勿躁,”夫差似乎觉得一剑就结果了夫概,不最后羞辱一番,难消心头之恨,“夫概,你谋反篡位,干的是贼的勾当!今日我奉父王之命,要用你的皮肉煮一镬羹汤,把你的骨头,扔给饿狗啃食,把你的心肝,交与乌鸦去美餐。你看,是你自己给自己一点面子,自己结果了自己痛快呢?还是等我活擒了你,叫你一点儿一点儿地消受好呢?”
夫概哈哈大笑:“说什么谋反篡位,说什么贼的勾当,夫差小儿,如此说,你家老子刺杀了兄长吴王僚,便是贼头了!你对太子终累妒嫉生恨,早想除掉,你便是贼子了!”
夫差:“休要嗦,看剑!”
夫差手中的剑迅速地奔驰而来,夫概一闪躲过。夫差与夫概,叔侄两边的人开始了拼杀。夫概并不是等闲之辈。他虽然对于阖闾父子这样快就卷土重来没有准备,对于称王之后,如果败了,可能会死,却完全是有思想准备的。作为久经沙场的将领,他并不惧怕死。两剑相搏,求生的欲望使得他的生命发出了最大的能量。他砍杀推挡,与夫差酣战在一处。手上,脸上,划破了,淌着血,他浑然不觉。到底夫差体魄更强壮,剑术也更高。看看夫概且战且逃,力气渐渐支持不住,夫差叱咤追杀,本来是有机会将夫概杀死,结束这场争斗的。可似乎夫差只想像猫逮耗子一样,玩够了,虐待够了,再杀掉夫概。他心中的愤怒,当然不是一剑可消的,唯有生擒了夫概,再一刀一刀地把夫概的肉切碎,解恨的时间越长和操作过程越复杂,越会给他以快感,得到心理和感官的满足。
夫概被追赶到城墙下,已经走投无路了。孙武的战车刚好进城。
夫概忽然眼睛一亮。孙武正待拔剑杀向夫概,夫概自己跑向了车前,一手抓住了辕马的辔头。
马车带着他滑出了三丈多远。马咴嘶鸣,前腿立了起来,如同悬崖。夫概又被吊到半空,可他就是不撒手。
孙武跳下车来。夫概拼命地吼道:“孙将军!寡人早已封你为大将军!孙武快来救驾啊!”
他在喊什么?什么“大将军”?什么“救驾”?
这一句喊叫,足以把孙武推下万丈深渊,推上断头台的。
他不是喊给孙武听的。那毫无用处,他明白。他是叫给夫差听,给孙武后边的徒卒听,给姑苏城听,给吴国听的。他知道他的卫队已经完了,他的死期就在今日,在走向阴曹地府的黄泉路上,他要拖上无辜的孙武,拖上对吴国乃至天下都举足轻重的将军。
孙武大吃一惊,周围的人众一片哗然。
孙武挺剑来杀:“夫概!你竟敢加害于我!”
已在咫尺的夫差冷笑道:“好哇!来呀,把谋反的夫概和他加封的‘大将军’一同拿下!”
伯嚭和徒卒一拥而上。
筋疲力尽,浑身是伤的夫概,不再反抗,束手被擒。
孙武无奈,如果执剑拒捕,那可真是“反叛”无疑了,只好被徒卒捆了起来。
“推到姑苏台上,让全城的人看着反贼的死法!”
孙武和夫概被推上了姑苏台,一左一右,牢牢捆在两根旗杆上。
九月的太阳,正在西坠。云起云飞。
姑苏台下人头攒动。
夫差望了望两个“战利品”,志得意满。他大摇大摆来到夫概面前,提着剑,先行戏弄一番:“叔父大人,抬头看看,天有二日么?”
“休要再嗦了,我只求速死!”
“没那么容易,我要一点儿一点儿地结果你的狗命。”
夫概变态地狂笑起来:“狗命?哈哈,狗命?狗命!哈哈,倘若我夫概站住了这个台子,你,夫差小儿,马上会变成一条狗,马上会争着向我摇动你的狗尾巴!”
夫差:“死到临头,你还嘴硬?看我先要你的狗宝出彩!你可以耐心些,我自会选用最锋利的刀,把你的肉切成一片一片的鱼鳞,叫你慢慢地品尝死亡的腥气!”
夫差一剑向夫概下体刺去,顿时鲜血透甲,夫概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这也是给孙武看的。
“孙大将军,未知你如何救驾?”
孙武:“什么救驾?我孙武入楚作战整整十八个月,辅佐大王,出生入死,王子视而不见么?”
“你和叛贼夫概亲密无间,我夫差自然是点点滴滴记在心上。孙将军,你的才智谋略怎会用在谋反的勾当之上,夫差十分惋惜,可惜是爱莫能助了。念你破楚有功,我可叫你速死!”
“慢!”一声吼叫,白发从台下飘来,伍子胥闻讯,不顾一切地要冲上姑苏台:“快给孙将军松绑!夫差,你怎敢捆杀大将!”
伯嚭忙去拦阻伍子胥:“伍将军,大王有命,士卒从夫概谋反的,把鼻子割掉,受劓刑;官员谋反,当市腰斩,诛灭九族哇!”
夫差走来:“还有一句,叫做先斩后奏!”
伍子胥:“错杀将军又该当何罪?”
夫概从昏死中醒来,朦朦胧胧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便叫道:“孙将军!长卿,长卿!活着你是寡人的大将军,死也是知己!夫概三生有幸,死不寂寞!”
夫差问伍子胥:“伍将军你可听得明白?”
伍子胥气愤得白发竦立,大骂:“夫概你这乱臣贼子,死到临头还敢谋害孙将军?我割了你的舌头!”
伍子胥拔剑,要去砍杀夫概。
夫差与伯嚭挡住。夫差:“听他说清了再杀不迟。”
夫概伤痛难忍,依然拼命叫喊:“孙将军!你我二十年后再来取这吴国江山!”
孙武听了,连连苦笑,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伍子胥气不可遏,要杀夫概,冲又冲不上去,便后退了两步。
夫差、伯嚭见他退后,放松了警惕。
伍子胥闪电一般扬起了剑,向夫概掷去。雪亮的剑穿破了夫概前胸,立即把夫概钉死在旗竿上。
伍子胥:“我叫你闭上你的狗嘴!”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夫差怒目瞠视伍子胥:“你敢灭口?”
伍子胥:“岂止是灭口?我是恭请王子别听反贼挑拨,免得错杀了功高盖世的孙武,王子获罪于天下!”
夫差:“如此说来,我夫差倒要领教了。行刑官,斧钺侍候。”
“慢!”伍子胥说:“你斩杀将军,说他谋反,证据何在?”
夫差:“不要以为夫概一死,死无对证。要证据何难?把孙武家小推上来!”
夫差实在是决心要翦除反叛,斩草除根的。这对于吴国,对于他自己,都是命运攸关。夫概称孙武为“大将军”,他并不感到震惊。他早已冷眼观察着夫概和孙武的“往来”。他知道漪罗是夫概两次三番给孙武准备的“佳肴”,仅凭这一点就可判断他们的关系不一般。他进城剿灭夫概,已得知夫概称王之后最先惠顾的是孙武府上,并且厚厚地赏赐了孙武家小。他看到了这一切“蛛丝马迹”。如果孙武不“犯”在此刻,他也会发难,也会从此对孙武存有戒心。当然,这会儿,擒了夫概,也捆了孙武,一石两鸟,在他看来是非常好的结果。他想那孙武如存二心,对于社稷,可将是一块大毒瘤,发作起来,无药可医。他生性骄横,刚愎自用,他自信斩除孙武比斩除夫概更要紧,绝对没错。他对伍子胥半路杀来,怒火中烧,恨不能将其一斧子也剁了完事,只可惜时机不到。他望着夕照中被捆在姑苏台旗竿上的孙武,有一种说不出的胜利的喜悦。这人也会被押上姑苏台么?哦,姑苏台,姑苏台!将近十年前你心爱的眉妃就在这儿身首异处。十年,一百二十个月,三千六百五十天,你受用了多少美艳的女人,可就是忘不掉眉妃。你一辈子唯一不会忘掉的,只有眉妃。想着她那皓齿明眸,夫差的心上粘粘的缠绕着难得有过的柔情。似乎,他又看见披着犀甲的眉妃,那最后的可怜兮兮的样子了,又看见那沾满了尘土的血光淋漓的头颅了。眉妃,眉妃,夫差为你报仇的时辰到了,让你等了十年了啊,十年……终于报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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