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_楚惜刀【5部完结】(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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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咀嚼半晌,叹道:“先生大才,我听得半懂不懂的,让先生见笑了。”

  “是我掉书袋,惭愧惭愧。”墟葬看了纤纤一眼,小女孩眼中闪着聪慧的光,像是都明白。

  “不如先生说个故事解闷?纤纤你说好不好?”娥眉挽起女儿的秀发,小女孩欢喜地拍手。

  墟葬轩眉一振,玄黑的眸中仿佛洞悉前世今生,他凝视碗中蜜酿,流金色的液体如萤火荡漾,“既是如此,我便胡乱说一个,打发辰光。小丫头,你听了,莫要害怕。”

  纤纤露齿一笑,竟有几分妩媚气,墟葬忽然忆起一些烟尘过往,薄幸无忌,恩怨交错。

  “我在年轻时,很喜欢流连烟花巷陌,那些瓦舍勾栏、秦楼楚馆,常请我去寻吉宅,看风水。一来二去,认得几个色艺俱绝的慧黠女子,其中有一个,名叫碎锦,姿容甚美,歌舞绝伦。”他的声音仿佛吟唱,话语间有琴瑟和鸣,筝箫齐奏,便看见春风十里妖娆路,偎红倚翠,如痴似醉。

  娥眉明眸流转,似乎并不怪罪墟葬说这些教坏小孩子,吃吃笑道:“先生莫非爱上了她?”

  墟葬摇头,曼声续道:“她的心志不在风月。碎锦是好人家的女子,可惜自小有个薄情的爹,为了荣华抛妻弃女,他们母女俩流落异乡,只得寄身勾栏,聊以为生。她虽至孝,但其母缠绵病榻,过世之后,她便向我求教堪舆之术,要为娘亲寻找一块风水宝地。”

  娥眉嫣然笑道:“她娘若葬得好,她便脱籍有望,的确是个聪明女子。”

  墟葬又摇了摇头,双眼仿佛蒙上了雾气,哀怜地叹道:“她安葬娘亲之后,又苦苦求我,要我教她如何辨认大凶之地。我一时不察,竟传授于她,谁知过了半年,她也突染恶疾,身故前求我为她送行,告知我,她自择了一块火城背水之地!”

  娥眉一怔,凝眉望向虚空,仿佛在推算这前因后果。

  纤纤问:“什么是火城背水?”

  “坟前有三角之水,角尖冲坟,即为火城背水。火城水犯之则有血光之灾,损丁破财,那火城背水,更会让人绝嗣。”

  纤纤吐了吐舌头,对娥眉道:“听不懂……”娥眉拍拍她的背,安抚女儿,“乖,那不是好地方,你知道就行了。”

  “那是大凶之地,我自然不允许她葬在那里,她执意不让我插手。待她过世之后,就被埋在火城水背向之处,日夜受冲煞煎熬,不得超生。”墟葬叹息。

  “真可怜。”纤纤似懂非懂,小声说了一句,“叔叔你没有帮她吗?”

  “我既改不了她的心意,只能尽我所能,用降龙神木为她制作棺椁,又用朱砂画了八种辟邪神兽在棺木上,护她尸身不受诸邪所侵。”墟葬提起当日,痛惜之情如火焦灼心口,“那块坟地煞气冲天,只怕过不了三年,我所作努力一样烟消云散,那时,我会为她移墓安葬,愿她在天之灵真正安息。”

  “为什么要这样?后来呢?”纤纤听了,略感安慰,咂巴小嘴道,“她到底是为什么呀?”

  “后来京城有一户人家,寻我去看风水。高门大院,贵极人臣,这等府第风水原是极好,可不知出了什么缘故,那主人家得了一场大病,这一病,就失了恩宠,官位悬而又悬。偏偏又有个不肖的儿子,在外惹是生非,胡作非为,把家财散尽大半。”

  娥眉淡淡地轻笑,并无怜悯之色,“这人想来从不积福,落到这般天地,以前,也是作了孽的。”说完,浅浅地又是一笑,“呀,我胡言乱语,先生莫要责怪。”

  墟葬点头,他知娥眉绝不简单,可惜暗中推算,也查探不出她的来历。

  “这人请了堪舆师,请了术士,甚至和尚道士,一一勘查,终于发觉,是他过去曾抛弃的一个女儿,已经亡故,但是怨气不散,要对他不利。”

  “啊……”纤纤叫了起来,眼珠儿圆圆一瞪,直往娥眉怀里钻。娥眉只觉有风掠过,彻骨寒凉簌簌如冰霜贴背,浑身不觉一颤。

  “你说的,可是碎锦姑娘?为了报复她爹,竟使出这般手段?”娥眉虽非常人,却也佩服碎锦的决绝,如此义无反顾。

  墟葬惨然一笑,他对此事耿耿于怀,如今旧事重提,也是怆然。如果她还活着,会是怎样的磊落人生,明媚芳华?却燃尽生命之火,为了玉石俱焚的复仇。他明白她的心意,但,无法承受其悲、其重。

  她恨意昭昭,非此不能解脱。墟葬无法说服她改变心意。碎锦曾流泪告诉他,其父为娶高官之女抛弃糟糠妻,不问不顾二十年,她娘由此落下病症,欠债无数,碎锦不得不卖身为娘治病。她们母女今时种种不幸都由那人而来,碎锦宁可永不超生,也要让他得到报应。

  娘亲的养育之恩,她唯有如此偿还。

  此恨绵绵。

  为一个人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请来的那些人,多少有些手段,推断出碎锦的下落,要将她挫骨扬灰,以绝后患。”墟葬继续说道,“幸好也有不愿沾因果轮回的人,要主人家请高僧念经超度,化解怨气。那人于是在家中大做法事,同时延请各家堪舆师,想寻出女儿的葬身之地。”

  “他们找到了没有?”纤纤紧张地望着他。

  “有我在,谁也找不到那块地。”墟葬说道,当日他一手操办丧事,更颠倒阴阳,将那块隐没在群山中的绝地改头换面,即使是曾经拜祭过碎锦的姐妹,对那里也记不真切了。

  那时他断然拒绝为碎锦的生父改换风水,克制煞气,更周旋于诸多堪舆师之间遮掩痕迹,终于让对方看出端倪,才有了近日之劫。为一个人改变自己的命运,纵然她与他不过是露水一场的缘分,但道义所在,他不想苟全自己。

  他要成全碎锦的一番苦心。

  纤纤撅嘴道:“唔,这还勉勉强强,那大恶人后来如何了?”

  “三分风水七分做,若为人不端,造孽无数,又怎能靠风水消除?”墟葬冷笑,摸摸小女孩的发髻,“依我推算,过不了多久,那人就没官做啦,至于他的子孙……恶人自有恶人磨。”

  纤纤拍手笑了起来。娥眉秀目一扬,如小鸟振翅,从这凄然的故事里脱身而出,道:“先生说得是。纤纤,你怎么什么都没吃?”她掰了一块乳酪放到女儿嘴中,被纤纤吐了出来,娥眉叹气,“打扰先生半日,这孩子不吃东西总是不行,我抱她再去别处走走,怕是吓着了。”

  墟葬点头。娥眉搂了纤纤柔软的小身子,袅袅地告辞而去,一阵香气如烟消散。

  她一离开,就像松脱了一个绳结,异变突生。这店铺的几张长条柏木凳,不知何时摆成了奇异的阵法,囫囵地把他困在里面。墟葬不动声色,把一点银钱扔给店主,“我忽然想喝点黑马奶,这城里可有卖的?”

  北荒人飞马游牧,羊皮袋中的马奶颠簸存放七日,色清味甜,了无膻味,称为“黑马奶”。墟葬入乡随俗,也爱饮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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