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焉_胡发云【完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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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都是家养的宠物,还是温文尔雅的多。几次见面下来,便像如今关在家里养大的孩子一样,有一种对友情的渴望,互相间你闻闻我,我嗅嗅你,然后开始快乐地摇尾巴以示友好,很快就互相追逐疯闹起来,动作也变得特别灵动特别夸张,就像电影里爱恋中的男女追逐一样,充满了不自知的矫情。当然,狗与狗之间也有选择,比如杨延平,会很固定地对几只热情,对几只冷淡。它对其中一只白色卷毛小猎犬就特别过分,只要远远见到它,便会将那狗绳扯得绷直,拔河似地向前使劲,迫不及待地哼哼唧唧,那只白色卷毛小猎犬也不负杨延平一片痴情,将它自己的狗绳也扯直了,朝着杨延平的方向挣来。如果此时双方家长没有满足它们的愿望,那就只能像拖一堆垃圾一样将它们拖回家去。小狗们相互间开始嬉戏亲昵了,主人们也只好开始说话,先说狗,几次之后,便说别的,天气,住处,物价,治安,社会新闻小道消息都说。这些天真坦诚的小畜生们,让原本一个个绷着端着,老死不相往来的住户们有了一个说话的理由。  那天,杨延平又见到那只白色卷毛小猎犬,两个相见,互相嗅嗅首尾两端,杨延平动作夸张地蹦跶一阵子,便径自爬到小猎犬背上,有节奏地做一种怪动作。茹嫣本能感觉到这是一种不雅的动作,自己就脸红了,呵斥它,赶快冲过去将它的脖圈套上,往回拉。小猎犬的主人是一个三十上下的少妇,她笑笑说,你们家的这个丫头是个教唆犯呢,咱们的这位还是一个童男子,没开窍。一句话说得茹嫣脸更红,忙说我们家这只也是一个小狗呢,赶快将杨延平抱起来。那小猎犬见茹嫣将自己的女友抱开,顿时就发火了,对着茹嫣不知轻重地叫骂起来。那少妇也收紧了自己的狗绳,走到茹嫣跟前看了看说,你们家的狗发情呢,你看,都来例假了。少妇指给茹嫣看狗狗屁股后面带着血迹的毛。茹嫣顿时就慌乱了,说,狗也来例假呀?少妇笑笑,怎么不?和人一样嘛。茹嫣说,天哪,它才多大一点点?少妇说,这种小型犬,七八个月就成熟了。我们家的一只,十个月大,就当了妈妈。两人说话间,杨延平就在茹嫣的怀里嘶鸣着直要往地上的小情人那儿扑,眼里充满热望。茹嫣说,不行不行,这一个我都对付不了,到时候给我来一窝,我可就糊涂了。说着,抱起这疯狂恋人返回家去。

  回到家,杨延平不吃不喝,呜呜咽咽冲着门站着。茹嫣对它说,你还小啊,要怎么就怎么啊?

  杨延平不理会她的说教,仰头看看门,又仰头看看她,让人又气又心疼。

  其后几天,茹嫣每次遛它之前,都要仔细侦察一下,看那勾魂的小猎犬是否也在楼下。有一次,果然听见楼下有狗叫,探头一望,那只小猎犬不知如何独自跑来了,就蹲在大门口,仰天长啸。后来遇见那个少妇,她苦笑说,你们家的那丫头,可把我害苦了。我们家那小伙子闹了一个多星期,差一点跑掉。

  杨延平也闹了一个多星期,有时烦躁不安,有时郁郁寡欢,看着就瘦下去一圈,抱在手上轻飘飘。

  好在狗闹恋爱有一个周期,过去了就过去了,没事人一样。不像人。

  那天她和儿子在MSN上聊天。她说,杨延平想恋爱了。儿子说,这么快啊?我都还没呢。

  她说,该恋爱的不恋爱,不该恋爱的倒爱恋。儿子说,谁该谁不该呀,顺其自然呀。

  儿子赴法两个多星期之后,一切都安顿下来。和另外两个男孩一起租了房,装了电话,牵了网线。几个男孩轮流做饭洗衣。洗衣机、电烤箱,一应厨具都是房主的。电脑各用各的,儿子带去一台笔记本电脑,那是他大学期间挣钱买的二手货。安顿下来之后,便三两天有QQ留言或妹儿发来,偶尔也在MSN上把自己亮给茹嫣看看,说上几句话。

  开始上课后,学业就紧了。儿子还在学校申请到一份短工,每天晚上帮图书馆打扫清洁。这类短工,是学校照顾那些贫困孩子的。儿子的表格上填写着父亲的情况,所以申请很顺利地被批准了。这样,茹嫣不忍多占用儿子的时间,原来儿子常说的那句话,现在由茹嫣来说了:儿子,不早了,休息吧。儿子笑了,说,我还没吃晚饭呢。茹嫣总是不记得时差。于是两人从QQ或MSN上下线。不过,就这样隔三差五几段文字几句话,就让茹嫣有了长线在手的踏实感。

  “空巢”依然是茹嫣每天都要流连许久的一个地方。版主孤鸿已经给她做了个人文集,还起了一个名字叫“如烟的往事”。经孤鸿重新排版、加图,有的还配上音乐,简直就是一本精致美妙的电子书,让茹嫣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她几乎有些自恋地一遍遍看着自己的作品,发现自己竟是有很好的文学才华的。有网友说,茹嫣,你再这样写下去,那些作家们就没饭吃啦!有的说,多写啊,这是一本好书呢。对茹嫣来说,则是自己的生活突然有了激动人心的亮光。她像一个青春少女一样迷恋上了写作,感觉到用自己熟识了几十年的这些文字,写出自己几十年的生活,真是一件让人陶醉的事情。一些网站转发她的文章也越来越多,还邀请她多多给它们上帖。于是,茹嫣在给“空巢”发帖的同时,也常常顺便贴到几个邻居家去。

  如焉17(1)

  周六,江晓力一早就打来电话说,今天晚上的安排你没忘吧?

  茹嫣怎么会忘呢,从那天起,这事儿就已经搅得她惶惶不安了。她说不清自己是一个什么心情,是期盼,欣喜?还是畏怯,犹疑?她觉得多出一些烦乱来,心想,倒不如没有这事,省心呢。

  江晓力说,去林达美做一个香薰护理,再到蔚然把头发做一做,起床后自己梳梳,这样自然一些。挑一套面料好,式样典雅大方的衣服,八成新就行……

  听江晓力说到这里,茹嫣说,你都说些什么呀,像听天书一样!

  见茹嫣连香薰护理锡纸烫一类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林达美”“蔚然”这些声名显赫的美容美体沙龙或发型设计中心,江晓力叫道,你这个女人怎么当的呀?只好一一给她细说。

  茹嫣一听,就更加烦乱了,你不是说人家早已暗地里观察过我吗?一下变了一个人,老妖精似的,别吓着人家。

  江晓力说,那是远距离的,脸上的细细碎碎看不出来,这是面当面呢——这样吧,该做不做,你自己定,我到时候来接你,咱先审查一下,通过了,就出门。

  茹嫣说,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该告诉我他是谁了吧?

  江晓力笑笑,去了你一眼就能认出来,你就当是旧社会的新娘子吧,人家进洞房之后才掀起红盖头布呢。我还能给你一个麻子瞎子跛子不成?

  黄昏时分,听见楼下按铃,茹嫣探头一看,江晓力开了一辆车来了。

  一进门,江晓力就三下两下把茹嫣身上的衣物给剐了,然后将衣橱里所有的衣衫裙裤们都抖落了出来,一件件给茹嫣试穿。试来试去,两人就糊涂了,看不出好坏来。江晓力说,没想到你就这么一点家当,早知道我下午就带你去大都会买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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