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在职军官,袁世凯在天津设立了北洋讲武堂,所有带兵军官均须到此学习进修,三个月一期,每期学员一百八十名,共培训了七百四十名在职军官。1906年6月,袁又奏办了保定军官学堂(即预计开办的武备大学堂),分为速成、深造两科,速成科一年半毕业,深造科三年毕业,学员由各镇军官或武备学堂学生中考选,督办为段祺瑞。这些学堂大部分集中在保定,当时的保定成为全国最大的陆军训练中心。1903年4月,慈禧太后曾亲自到保定视察,袁世凯率领各校全体学生一千多人于道旁跪拜迎接。平时,袁世凯则派冯国璋、段祺瑞常川驻在保定,“督理北洋武备各学堂事宜”。
如果说袁世凯有拥兵坐大,成为势倾朝野的权臣的野心的话,那也是在北洋时期萌芽的。他在北洋有了相当的权势和财力,得以广泛网罗各方面的人才加入其新政事业。除去原有的小站班底外,他还聘用了日本顾问,并将李鸿章原来的幕府人员全部接收为己所用。这时候有个叫杨士骧的人对他产生了重要影响。杨士骧(1860—1909),字莲府,安徽泗县人,进士出身。是李鸿章晚年的亲信幕僚。庚子和议期间随同李氏办事,颇为得力,由李保荐为直隶通永道,次年擢升为直隶按察使。杨士骧为人“敏活机警,善揣摩人意41。”袁世凯接替李鸿章出长直隶后,杨向袁献策说:
曾文正(即曾国藩,文正是其谥号)首创湘军,其后能发扬光大者有两人,一为左湘阴(即左宗棠,湘阴为其籍贯,为尊称),一为李合肥(即李鸿章,合肥为其籍贯,为尊称)。湘阴好说大话而不务实,所以新疆回部平定后,迁徙调革,就不再能掌握兵权,致使纵横十八省的湘军,几乎成为祭祀上的摆设(告朔饩羊),仅仅剩下了一个名词了。合肥较能掌握淮军,连年频发事故,于是尚能维持因应于一时。如今公继之而起,如果能够尽竭全力,扩练新军,以掌握新军到底,则朝局的重心,隐隐(望北洋)如泰山北斗(“望岱”)了。他时(业绩)应与曾、李争一日之短长,南皮(即张之洞,南皮为其籍贯,是尊称)算得了什么呢!42
袁世凯自小就立有当大官,做大事的大志,杨士骧这番话正好搔到了他的痒处,于是视杨为知己,对杨“深依赖之”。他常对人说:“天下多不通之翰林,翰林真能通者,我眼中只有三个半人,张幼樵(即张佩纶,幼樵为其字)、徐菊人(即徐世昌,菊人为其字)、杨莲府算三个全人,张季直(即张謇,季直为其字)只能算是半个而已43。”此后,袁对杨器重之外,还极力保荐,在袁的提携下,杨短短几年之中,升迁迅速,由按察使而布政使而山东巡抚,直到1907年继袁世凯为直隶总督。从袁杨关系上,我们可以看出袁世凯用人的另一过人之处,即他并不在乎他人与自己关系的深浅远近,只要有能力,有真才实学,与之声气相通,则奖掖提携不余遗力,把官职权位看得如同金钱一样无足轻重,不过是用以笼络人才的工具而已。这真正是做大事业人所应具备的素质,看一个上司是否有为,值不值得部下跟从,只要观察他是否吝钱吝官,任人惟亲就可以了。凡吝惜名器金钱,好搞小圈子的领导者,绝无把事业做大的可能,原因即在于其本身器局窄小,心地偏狭,用人自然就难于惟能是举,五湖四海了。
袁世凯深解杨士骧话中的三昧,决心借练兵扩军这个大题目保住并扩充军权,确立自己的实力地位。但练兵扩军离不开钱,除去清廷下拨的专用经费外,袁还多方罗掘。通过大办实业,增加税赋,发行公债以充实地方财政外,据说袁世凯还得到了两笔意外之财。一笔出自李鸿章。1903年,梁士诒应袁世凯之邀,出任北洋编书局总办,据他回忆:
我来到天津,住在总督衙门,有时也住在海关道衙门。在总督衙门与于晦若同居一室,甚相得。每月北洋编书局总办的车马费,全都由淮军银钱所送来。后来一想淮军裁撤已久,怎么还有银钱所的名目?当时只将车马费照收,不便详问。后来于徐颂阁师的宴席上见到王文韶,谈起李文忠(即李鸿章,文忠是其谥号)公忠体国,廉介可风,举出事例说:“当甲午之后,李文忠赴日议约,离北洋大臣任,由我接替。(李)列册交代,有‘淮军钱银所’存银八百余万两。此系文忠带兵数十年,由‘截旷’、‘扣建’而积存者。如果是我王某人带兵,此款是否应当交出,尚且要费一番斟酌,然而文忠漠然置之。到后来既列作公款,我离任后,由荣仲华(即荣禄,仲华是其字)而至袁慰亭(即袁世凯,慰亭是其字),中经庚子之乱,此款独能保存。今慰亭移作小站练兵之需,气象雄阔,是受李文忠之荫也。”我于是恍然大悟淮军银钱所送车马费的缘故,愈加佩服李文忠的廉洁,(身)当甲午(兵败)乙未(马关签约)的诽谤,而文忠不发一言(辩解),其度量也非同寻常啊。44
所谓“截旷”、“扣建”均为清代军队中的专门术语,军队发生缺额,需要募兵替补,称为“顶名吃粮”,但顶补的日期不相衔接,差额日期的军饷须逐日扣除,这部分扣下来的军饷就被称为“截旷”;清代通行阴历,士兵月饷以三十天计算,遇到小月(只有二十九天)须扣减一天,小月又称“小建”,故因小月扣减下来的军饷就称为“扣建”。李鸿章任职北洋多年,积少成多,遂有了淮军银钱所这八百多万两的积累赢余。李氏本可以按当时官场对待陋规的惯常作法,把这笔灰色收入装入自家的腰包,但他把它作为公款列支,并将其全数移交给后任,难怪王文韶自叹不如,要称赞老李“公忠体国,廉介可风”了。北洋淮军银钱所这笔钱作为固定存款,利息应相当可观,以五厘的低息计算,每年也有四十万两的收入;我们上面提到的周学熙对唐山细绵土厂的投资就动用了银钱所的收入。另一笔意外之财,则是接收列强占领天津期间所经手的海关及杂税银两,数目也很可观。
九月,李文忠病故,调袁世凯署理北洋大臣直隶总督,而以王文勤继李文忠办理和约善后事宜。十月袁到北京,由庆亲王致电行在(并与)王文勤会奏,派袁会同新升任山东巡抚的周馥,接收天津联军所组织的都统衙门。唐绍仪以天津海关道资格充当提调。地面接收之后,获得都统衙门所积存的关税及杂税银五百余万两,因此袁得以大肆挥霍。那一年,京师及行在各位官员,均得到袁、唐所赠送的大宗炭敬,因此颂扬之声载道。十二月,袁于正定府办理沿途行宫,供张侈丽,直到北京。45
所谓“炭敬”,即今天机关单位逢年节所发的红包一类的东西,在前清时,则是外官(地方官)或下属,送给要好或用得着的京官和上司,借以送人情、拉关系的手段。时逢庚子乱后,京官大都宦囊羞涩,拮据不堪,袁世凯的这笔炭敬也起着雪里送炭的作用,最能见情。联系到他在山东时带头捐资数千,为奉召前往行在(即皇帝和太后驻跸之处——西安)的京官们提供川资的事情,充分表现出袁世凯圆熟的手段和练达的人情。反正是公家的钱,花在公家的人身上,争取在京城有一个好口碑和好的人际关系环境,以减少、化解来自京城的阻力,对于他在直隶放手推行新政无疑是有利的。对于太后及庆王这类好货的亲贵,投其所好就可以了。袁世凯的女儿曾讲述了一则袁世凯如何敛钱供奉太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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