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与儒家_阎韬【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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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诸家都是新儒家的第一代代表人物。第二代代表人物中有我国台湾学者唐君毅、牟宗三、徐复观等。唐君毅认为,中西文化各有特点,中国文化的基本精神是道德和艺术,西方文化的基本精神是宗教和科学。双方各有长短,应该互相学习、互相补充。西方可以学习中国文化中的向内追求、自我满足的精神,以观照体悟而非概念来把握世界的方法,及天下一家的思想等等。中国可以学习西方文化中的科学、民主和宗教精神。当然不是简单地生搬硬套,应从中国思想与上述内容相近的格物致知、民本思想、敬天思想出发来加以接纳、改造并且实现超越。

  在现代新儒家中成就最大,最能代表这派精神与水平的是牟宗三。牟宗三的基本立场与梁漱溟、熊十力一致,然而他的西学功底深厚,特别是对于德国康德、黑格尔等人的哲学十分精通,使他的中西文化比较,和对儒家学说的分析更为细密深刻,因而其成就在诸人之上。牟宗三对于中西文化进行了多角度的对比研究,指出西方文化从自然或上帝等客观的东西出发,目的是要认识它们,把握它们,形成知识的或宗教的文化系统,而中国文化则是从生命亦即人的主体性或人的心性出发,目的是要安身立命,于是形成仁的礼乐型的文化系统。所以西方文化的重点在知识,而中国文化的重点在道德。牟宗三还认为中国圣哲把人看作“存在的生命个体”,从这个角度具体地关心他的生活、价值与幸福。西方文化则是将人看作一个政治存在,通过自由、平等、人权、权利等形式概念加以尊重。因此中国政治是人治,有治道而无政道,所以常常出现“人存政举,人亡政息”的局面。西方由于重视形式和制度化的东西,所以形成法治传统,并由此而发展出现代民主的政治制度。

  牟宗三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有其特殊价值。第一,它具有内在的超越精神。所谓超越就是现实之上的价值根源与价值目标,在西方它是上帝,而在中国它是天理。上帝是外在于人的,天理虽然也高高在上,但同时又内在于人的心性。所以儒家寻求价值之源,是依靠人自己的努力,通过自我觉悟的道路。因此,它是道德,同时又有宗教的意味。第二,它具有道德理想主义精神。道德理想主义是说,人的仁心既是至善的,又是普遍的法则,仁心是人自然向善、厌弃邪恶、成圣成贤的动力和根据。对于价值失落的西方人来说,儒家理论不啻是一剂对症的良药。最后是它的人文主义精神,也就是用道德理性教化人类,对内来说是化成气质,对外来说是化成天下。因此传统儒学应该坚持,过去如此,现在与将来也应该如此。他认为,中国虽然在外在的建树上逊于西方,但在精神境界上却高于它。他说:“所以中国不出现科学与民主,不能近代化,乃是超过的不能,不是不及的不能。”

  但是,“超过的不能”毕竟也还是不能。所以牟宗三竭尽全力,要从中国传统的心性之学中“开出”科学与民主。心性之学属于内圣,政治等外部建树则属于外王,所以他的目标即是保内圣,开外王。现在,内圣是旧的,但是外王却是新的,这就需要良知(道德理性)“自我坎陷”即自我否定,转变为观解理性,让科学民主从中发展出来。牟宗三用“三统”说来概括自己的理论。首先是“道统之肯定”,即发扬中国的内圣之学,心性之学,坚持修己成圣的价值目标;其次是“学统之开发”,即是建立独立的科学知识系统;再次是“政统之继续”,也就是肯定民主政治的必然性。从道统开出学统与政统,也就是以儒家心性之学为大头脑来融合西方的科学与民主,这是现代新儒家所要解决的中心课题。在牟宗三看来这个任务已经完成。因此“儒学第三期之发扬,岂徒创造自己而已哉?亦所以救西方之自毁,……其作用及价值,必将为世界性,而为人类提示一新方向”。

  牟宗三通过中西文化的比较研究,公开大胆地承认儒家思想的缺点,未能开出近代科学与民主,并且力图通过自己的理论工作,让科学民主在中国文化中生根。因此人们说新儒家是保守的,并不是指它的政治立场,而是指它的文化思想。牟宗三不但接纳西方的科学、民主,而且还接纳西方哲学的分析方法,对中国儒家思想做了较为深入的研究,得出了有价值的学术成果。

  但是,由于他的儒家立场过强,对于宋明理学的心性学说信仰过深,所以对于儒家包括现代新儒家的道统揄〔yu渔〕扬太过,以为它不但可以救中国,而且可以救“西方之自毁”,为世界指出新路等等。他认为,儒家思想无所不能,用之万世而无弊,没有开出科学民主,不是它本身的问题,只是“表现”上的问题,而它本身已经“超过”了开出民主与科学的水平。这样说就不能解释为什么孔子以来两千多年,朱熹以来八九百年中国没有开出,而只有在看到西方的科学与民主之后我们才在老祖宗的理论中开出它们来。其实理学家们历来强调修养与事功的一致性。他们认为功利之徒的事功不是真正的事功,因为这些人没有道德修养;他们也批评佛老的修养是不正确的修养,因为这些人不从事治国平天下,专事个人的解脱。因此只有坚持内圣,才能做到外王。在这里内圣与外王都是有具体内涵的,对于他们来说,从旧内圣开出新外王之说本身即是不能成立的。说到西方,它的价值失落和由此引起的各种社会病,与儒家思想相比是另一个时代另一个层次的问题,决不是儒家的心性理论、道德理想主义所能解决的,儒学只能在某些方面给以启迪而已。“良知的自我坎陷”是从内圣开出新外王的必经之途,是牟宗三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自我坎陷最终也只能是一个良好愿望,理论上无法推演,实际上无法操作。

  时代不同了,社会生活的样式变化了,人们的思想、理论包括道德宗教也应该跟着变化。以为儒家思想只要装配上科学与民主的“架构表现”,就可以原封不动地拿来指导现实生活的思想是不切实际的,作为一个体系的儒家理论在新的时代是站不住脚的,但是其精华则是完全可能而且应该被批判地加以吸收,以构成新时代的道德及哲学的一个组成部分。第三代新儒家的代表们,表现出更加开放的心态,可以期望他们在传统的批判继承方面,做出更新的贡献。

  从鸦片战争到今天的150年中,中国人几乎时刻都在思考如何对付西方的挑战,如何通过革命和改革实现现代化的问题。新儒家的代表们在哲学和文化方面的探索有启发性,在中西文化比较,传统与现今的接轨等问题上,他们的看法值得借鉴。

  第四章 儒家思想的世界影响

  儒家思想在古代就传播到国外,产生了世界性的影响。东亚许多邻国在学习中国生产技术的同时,接受了儒家思想文化,从而大大促进了本国经济、政治、文化的发展。儒家思想不仅是中国的,也是这些国家的传统思想,它们和中国一起构成“儒家文化圈”。18世纪以后,儒学由于传教士的介绍,又超出亚洲,传到西欧。法、德等国先进的思想家们,从儒学这个完全不同于基督教的思想体系中得到很大启发,儒学使他们倾倒、陶醉。本世纪五六十年代以后,由于工业东亚的崛起,由于西方的社会、伦理问题日益严重,东西方的有识之士对儒家思想的兴趣大增,儒学研究的热潮逐步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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