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借助于幻想的形式——小坡梦中历险的情节,表达了全世界弱小民族联合起来“立在同一战线上去争战!”(注:《我怎样写〈小坡的生日〉》。)的思想。幻想与写实夹杂在一处,这是《小坡的生日》艺术处理上的一个特点。诚如作者所说,前半虽然是描写小孩,可是把许多不必要的实景加进去;后半虽是梦境,但也时时对南洋的事情作小小的讽刺。从全书看,自《咕拉巴唧》一节至全书结末,都是写小坡的梦境,这是情节的中心部分。在这部分里有相互独立而又相互联系的两个故事:狼猴大战和人虎大战。在《狼猴大战》一节先是勾勒出狼王的狡诈,它以请猴王吃饭的手段,在酒席宴上咬掉猴王的耳朵,并抢占了猴山;以后猴大王委派张秃子为新猴王,不久遭到狼兵的袭击。在狼猴大战中,由于狼兵的凶狠和顽强,也由于猴兵的羸弱和怯懦,猴兵纷纷临阵脱逃。这寓意是很明显的:在强狼面前,不团结、退缩,必然遭到惨败。这虽属虚幻的故事,但对于现实中的南洋,含有“小小的讽刺”是不难看出的。“人虎大战”是高潮部分的主要内容。在这部分,作家把小坡的现实生活同他的梦境交织起来。小坡生日那天,同全家人一起看了一场电影。电影中一对恋人被恶人迫害,这对于小坡的感情是一个打击。于是他在梦中遇到电影中的角色之一“大脑袋”咕拉巴唧。咕拉巴唧告诉他说,爱人“钩钩”被老虎夺走了。小坡为帮助寻找“钩钩”上了猴山,之后又上虎山。对于虎山的描述作家也采取了幻想与现实杂揉的手法,虎山之上也有小学校,小学校中也有先生,先生又恰巧是小坡的伙伴三多的老师“糟老头子”。“糟老头子”既是虎孩子的先生,又是老虎的“参谋”。他帮助老虎迷醉了“钩钩”,使她忘记了咕拉巴唧。“钩钩”喝了迷魂汤以后“她就把家也忘了,把什么都忘了,一心愿意住在山上!”老虎专事掠夺,而“糟老头子”的理论是:一只苹果如果两个人吃,不是一人一半,而是“谁能抢,谁多吃一口”。虎山上的事体可以使人自然地想到殖民主义者的行径,“糟老头子”的理论不过是帝国主义侵略的野蛮逻辑的一个浓缩而已。为了夺回“钩钩”,小坡邀集南星(广东胖小子)、两个小印度、三多、仙坡、两个马来小妞,齐上虎山打虎。他们“照猫画虎”,先变做小猫,混上虎山,经过一番周折,偷出“钩钩”。故事的结尾是小坡在逃离虎山时堕入大海,于是梦惊而醒。这自然还不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然而同“狼猴大战”的结局比较,是光明多了,这无疑是作家所肯定的。作家所要表述的主题思想是:眼前的事实固然是帝国主义的横行无忌,在新加坡杂居的“各色人等”也还处于涣散状态,但是终有一天——也许就是孩子们这一代,总会奋起抗争;只要东方的弱小民族联合起来去争战,尽管会历尽艰险,胜利总是可以夺取的。这在当时当然不过是一个理想,或者还只是一个奇警的预言。但是,老舍祝愿世界被压迫民族的人民都得到幸福的博大胸怀和深厚的感情,却充分的表达出来了。
《小坡的生日》是一个美丽的童话。在现代儿童文学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作家立意写南洋,却独辟溪径,借小坡的眼睛来观察,借小坡的感情来体验,整个作品透露着一种童稚的情趣,充满着奇美的想象。孩子事,孩子话,然而又包含着严肃而深刻的思想。现实的南洋和梦幻中的南洋相交织,扩大了作品的容量。这些都可以看出作家艺术上的匠心。这部童话的语言“浅明简确”,俗白优美,达到了很高的境界。老舍讲:“有了《小坡的生日》,我才明白了白话的力量;我敢用最简单的话,几乎是儿童的话,描写一切了。”(注:《我怎样写〈小坡的生日〉》。)如果说,《稻草人》的创作开中国现代童话创作的先河,使封神榜式的小说相形见绌,奠定了中国现代童话的地位,那么,《小坡的生日》就是又一本为中国现代童话争得声誉的力作。
第六章 第二故乡(一九三O——一九三四)
大夜弥天
怀着对祖国和亲人深深的眷恋之情,老舍结束了客居异国的漂泊生活,一九三○年春,自新加坡经上海回到梦魂牵绕的北平,同亲人团聚。
但是,老舍所看到的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葱茏而又秀丽的祖国,也不是他想象中的“东方革命”的热烈景象,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失败了,曾经照射进一线光明的旧中国,重又陷没于大夜弥天的苦境之中。在帝国主义、封建势力、买办资产阶级的扶植下,蒋介石国民党反动派在国内取代北洋军阀建立了新的反革命的军事专政。美、日、英等帝国主义又在国民党各派军阀中扶植代表自己利益的势力,因而在国民党地方军阀之间加紧了明争暗斗,展开了频繁的争战。据统计,从一九二七年到一九三○年间,国民党新军阀间爆发大规模的战争有六、七次之多。(注:1927年10月到1928年1月间有蒋介石、李宗仁和汪精卫、唐生智的战争;1927年11月、12月间爆发广东军阀和广西军阀间争夺广东的战争;1928年2月间,为了争夺华北,在英、美帝国主义的支持下,形成蒋、桂、冯、阎四派的联合,北上攻打奉系军阀张作霖。在此情况下,日本帝国主义出面助张作霖出兵侵占山东省济南,截断津浦铁路,酿成济南惨案。6月间,蒋、桂、冯、阎四派占领北京和天津,取代张作霖的张学良在美帝国主义策动下,同蒋介石形成合作的局面,而原来的蒋、桂、冯、阎的联盟遂告瓦解。其后不久,1929年8月,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等为争夺华中的统治权,又结成反蒋联盟,于是爆发了蒋桂战争。4月,桂系失败,李、白回桂盘踞。11月、12月有蒋对冯玉祥的战争;1929年12月至1930年又有唐生智和石友三联合反蒋的战争;1930年4月到11月有蒋和阎冯的中原大战。)战争遍于大半个中国,约有五十万人死亡。蒋介石新军阀在美、英帝国主义的援助和江浙财阀的支持下,在“狗咬狗”的争斗中扩充了实力,逐渐巩固了自己的统治。城市工人阶级在大革命中所争得的政治上、经济上的利益,被剥夺殆尽,农民在大革命中所建立的农民协会等均遭到豪绅地主的摧毁。中国共产党人和革命者遭到逮捕和杀戮。从一九二八年一月至八月,在国民党白色恐怖下被杀害的工人、农民至少有十万人。一大批党的领导人蔡和森、向警予、肖楚女、恽代英等,都惨死于反动派的屠刀之下。“万家墨面没蒿莱,敢有歌吟动地哀”,鲁迅的诗句,概括了三十年代初弥漫于中华大地的政治残暴和社会黑暗的图景。广大劳动人民辗转于兵灾、旱灾、水灾、虫灾之下,啼饥号寒。一九二八年全国灾区达二十一省,共一千零九十三县、四个市,灾民据不完全统计为五千六百六十二万人。一九二九年增加到七千万人。
这就是老舍回国后所面对的现实。悲愤和迷惘冲击着刚刚返回祖国的年轻的学者、作家。他只在北平停留一个短暂的时日,一九三○年夏,应山东齐鲁大学文学院的聘请,赴齐鲁大学文学院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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