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协”成立大会从上午一直开到下午,老舍宣读了大会宣言和告世界作家书。大会推荐周恩来、于右任、叶楚伧、周佛海等为“文协”名誉理事,选举邵力子、冯玉祥、郭沫若、茅盾、老舍、巴金、丁玲、许地山、郁达夫、胡风、曹禺、成仿吾、朱自清、田汉等四十五人为理事,周扬、周立波、孔罗荪等十五人为候补理事。在第一次理事会上,老舍又被选为常务理事兼总务部主任。实际上,老舍是“文协”的总负责人。他后来回忆说:“文协的组织里,没有会长或理事长。在拟定章程的时候,大家愿意教它显出点民主的精神,所以只规定了常务理事分担各组组长,而不愿有个总头目。因此,总务组组长(按:应是总务部主任),事实上,就是对外的代表,和理事长差不多。”(注:《八方风雨》。)以往似乎很少参加政治活动的老舍,此时却以极大的热忱,欢迎“文协”的诞生,他在“文协”成立大会上即席赋诗一首,表达他对抗战事业的关注和对光明前途的胜利信念:
三月莺花黄鹤楼,
骚人无复旧风流。
忍听杨柳大堤曲,
誓雪江山半壁仇。
李杜光芒齐万丈,
乾坤血泪共千秋。
凯歌明日春潮急,
洗笔携来东海头。
为“文协”的成立,他还专门撰写了一篇《入会誓词》(注:见《老舍写作生涯》。),以表决心,文中说:“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立了,这是新的机械化部队。我这名小卒居然也被收容,也能随着出师必捷的部队去作战,腰间至少也有几个手榴弹打碎些个暴敌的头颅。你们发令吧,我已准备好出发。生死有什么关系呢,尽了一名小卒的职责就够了!”事实证明,老舍是尽责的,由他担任“文协”的领导工作,确是最好的人选。“当时友人们说:老舍‘外圆内方’。外不‘圆’,经济、人事方面都转不动,内不‘方’,便会失却革命立场”(注:臧克家:《少见太阳多见雾》,《新文学史料》1981年第1期。),对内,他要团结各派作家,使其通过各自的工作为抗战服务;对外,他要应付各种复杂的社会关系。他的工作繁重而又艰巨。“文协”成立时,国民党政府本已答应承担经费,后来看到无法控制协会的领导权,便一文不给,致使“文协”付不出房租,发不出工作人员的生活津贴。在这种情况下,老舍一方面到当局有关部门坐索,一方面四处奔走,向冯玉祥、邵力子诸先生借款,方使“文协”的各种活动能够正常开展。
作为“文协”的领导人,老舍当时所处的政治环境是复杂的,但是他的立场和态度却很分明。他明确地表示:“我不是国民党,也不是共产党,谁真正抗战,我就跟着谁走,我就是一个抗战派!”(注:楼适夷:《忆老舍》,《新文学史料》1978年第1期。)一九三八年五月中旬,“文协”在武汉召开第二次理事会,由邵力子先生作主人,请大家吃饭,边吃饭边开会,周恩来同志以名誉理事的身份参加了会议。事后,老舍写了《会务报告》(注:见《抗战文艺》第一卷第6期,1938年5月28日出版。),详细记载了这次理事会的情况。文中,老舍在周佛海名下,注“早退”二字,颇有“立此存照”的味道;但是对周恩来同志在会上讲话的情形,却有一段细致的、颇带感情的记述:
轮到周恩来先生说话了。他非常的高兴能与这么些文人坐在一处吃饭,不,不只是为吃饭而高兴,而是为大家能够这么亲密,这么协力同心的在一块工作。他说,必须设法给文协弄些款子,使大家能多写些文章,使会务有更大的发展。最后(他眼中含着泪)他说他要失陪了,因为老父亲今晚十时到汉口!(大家鼓掌)暴敌使我们受了损失,遭了不幸;暴敌也使我的老父亲被迫南来。生死离合,全出于暴敌的侵略;生死离合,都增强了我们的团结!告辞了!(掌声送他下楼。)
这一段难得的文字,不仅可以见出周恩来同志的品德与为人,同时也表达了老舍对周恩来同志的敬佩之情。相比之下,周佛海名下的“早退”二字,愈发显示了老舍对国民党反动头目的冷漠与蔑视。对屈膝投敌的汉奸周作人,老舍也是憎恶的。为谴责周作人参加日寇在北平召开的“更生中国文化座谈会”的背叛行为,老舍与茅盾、郁达夫、冯乃超、胡风、丁玲、张天翼等十八人联名签署了《给周作人的一封公开信》(注:见《抗战文艺》第一卷第4期,1938年5月14日出版。),信中说:“先生此举,实系背叛民族,屈膝事仇之恨事,凡我文艺界同人无一人不为先生惜,亦无一人不以此为耻。”
在老舍的主持下,“文协”成立以后,在推动抗日文艺活动的开展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它提出了“文章下乡”、“文章入伍”的口号,引导和鼓励作家到战地去,深入现实的斗争生活,对于促进文艺为抗战服务,发挥了积极的作用。“文协”的会刊《抗战文艺》,从一九三八年五月四日在武汉创刊,到一九四六年五月四日在重庆终刊,共计出版了七十余期,整整延续了八年,是唯一的一份贯穿整个抗日时期的文艺刊物。《抗战文艺》有一个三十多人的庞大的编委会,但实际具体处理编务的只有三、四个人,楼适夷、蒋锡金、孔罗荪、叶以群、姚蓬子等,曾经较长时间参加编辑工作,老舍则是实际的主持人。《抗战文艺》上所载的“文协”总务部报告都出自老舍的手笔。
一九三八年初夏,武汉形势开始吃紧。武昌遭敌机的轰炸,已经不成样子,千户街的福音堂两次中弹,炸弹就落在离老舍住处不远的地方。为安全起见,冯玉祥先生把老舍送到汉口,汉口也照样住不下去,但是为“文协”工作的正常开展,老舍决定在汉口坚持到最后,后来经邵力子先生的再三劝促,老舍才同“文协”总部的几个人一起,于一九三八年七月三十日乘船离开汉口,穿过浩浩长江,逆流西去。中途,老舍因病在宜昌滞留一周,于八月十四日到达重庆。
艰难的丰收岁月
老舍在重庆生活了近八年的时间。在这里,他经历了抗日战争时期最困难的阶段,也迎来了反侵略战争的胜利。对老舍来说,重庆八年,是艰难而又丰收的不平常岁月。
老舍初到重庆,住在青年会的一间很小的机器房内,屋子又黑,响声又大,实难忍受。后来,住房有所改善,但工作条件仍十分艰苦。一九三九年五月初,日本飞机对重庆进行狂轰滥炸,青年会附近变成了火场,老舍随“文协”会所暂时移住重庆郊外的南温泉。以后,应冯玉祥先生之邀,老舍又先后到陈家桥、歌乐山住过一个时期,一九四三年定居北碚(注:老舍在《八方风雨》中将定居北碚的时间误记为1942年,实应为1943年。参看李萱华:《老舍究竟何年定居北碚?》,《重庆师院学报》1982年第3期。)。其间,一九三九年夏天老舍曾随北路慰问团去西北慰问,同年年底返渝;一九四一年秋天,应西南联大的邀请,与罗常培先生同行,到云南讲学约两个多月的时间。除此之外,在整个抗日战争时期,老舍未曾出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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