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评传_潘怡为【完结】(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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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舍动笔写《春华秋实》的时候,北京的“五反”运动才刚刚开始,生活本身的发展并未给作家提供充足的素材。他动笔写这个剧本,完全出于一种政治热情。在《我怎么写的〈春华秋实〉剧本》(注:见《老舍生活与创作自述》。)一文中,老舍说:“创作需有热情;在一个运动中间写这一运动,热情必高于事过境迁的时候。我明知道,运动结束了,我才能对这么伟大复杂的一个运动有全面的了解。可是,我又舍不得乘热打铁的好机会。”老舍的创作热情是可贵的。在旧中国,老舍饱经忧患与痛苦,从美国回国之后,突然置身于新中国的灿烂阳光之下,使他长久地沉浸于喜悦、幸福的感情之中。热爱党、热爱新生活的真挚情感和作为人民艺术家的神圣责任感,促使他不断产生强烈的创作冲动,促使他有意识地、自觉地以自己的创作为现实的政治斗争服务。我们看到,老舍的这种创作热情一旦和他所熟知的生活与人物相吻合,他就会写得游刃有余,得心应手(譬如《龙须沟》的创作)。反之,当他遇到自己生疏的题材时,往往会写得相当吃力和困难。《春华秋实》即属于后一种情况。这个剧本前后十易其稿,共花去十个月的时间,是老舍耗费精力最多的一个戏。据作者本人讲,《春华秋实》的前几稿,主要是写运动本身的,类似活报剧,主要情节始终围绕着一两个资本家展开,“没有一个与他们对立的工人队伍”,后来,随着“五反”运动的不断深入与发展,才觉得这种“只见资本家的猖狂,不见工人阶级进攻的力量”的写法,不能反映“五反”运动的真实面貌,于是开始增加工人角色,使工人在剧中占重要地位。剧本又重写了两稿,“五反”运动已基本结束,于是又暴露出了新的毛病:结尾将资本家送交法院的处理,不符合党的既斗争又团结的政策。于是,改,确是一件极为艰苦的事情,它固然表现了作家老舍虚怀若谷的精神和坚韧不拔的毅力,同时也说明,如果作家对新的生活、新的斗争尚没有深刻的体验和感受时,是难以迅速而有效地“紧密配合”现实政治斗争的,说明任何试图图解政策的办法,只会造成文艺创作的概念化。这不仅是我们研究了《春华秋实》的创作过程的结论,也是老舍自己的结论。老舍在总结这一剧本的创作时,意味深长地说:“现在我明白过来:从现实生活中体会政策,以现实生活表现政策,才是更好的办法。这就是说,剧中的一切都从生活出发,使观众看过之后能意味到政策,细细地去咂摸,由赞叹而受到感动,才能有余音绕梁的效果。所谓政策的尾巴,却正与此相反,它是把政策看成为生活而外的东西,随时被作者扯过来听用,结果是政策变成口号,剧中人成为喊口号用的喇叭。”(注:《我怎么写的〈春华秋实〉剧本》。)生活是创作的源泉,创作必须从生活出发,现实主义艺术的生命力只存在于生活之中,这是一再为无数创作所证明了的真理,《春华秋实》的创作过程,它所存在的缺点与问题,也说明了这个道理。

  同样可以说明这个问题的,还有写于一九五五年、反映首都建筑工人生活的《青年突击队》(四幕八场话剧)。为写这个剧本,老舍置日益加重的腿疾于不顾,忍着疼痛,从一九五四年上半年开始,就着手搜集材料,他参观了一些建筑工地,访问了不少建筑工人和干部,和工人交了朋友。建筑工人们利用业余时间,跑到老舍家里来,向老舍提供素材,听老舍朗读原稿,甚至作全天的讨论。老舍喜欢老师傅们的稳健老成,也喜欢青年工人的活泼热烈,他为工人们的热心诚挚所感动。在《青年突击队》里,无论是对工人们的劳动热情的描绘,还是对建筑工地沸腾场景的渲染,都充满了一种昂扬向上的活力和乐观豪迈的基调,这一方面表现了老舍对新生活的激情,同时也显示了他对工人阶级的由衷的赞颂与崇敬的情感。但是,老舍对建筑工地的生活毕竟是不熟悉的,同工人的接触与交往毕竟还短暂,他所积累的生活素材与实际体验,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大型话剧。所以,尽管这个戏有一定的生活气息,也表现了作家努力反映新生活的可贵热情,但从总体上看,它不是一部成功的作品。它的情节过于简略,内容比较浮浅,人物大都缺乏丰满的性格,结构也显得松散。关于《青年突击队》失败的原因,老舍有过分析,他说:“题材与自己生活经验一致,就能写成好作品;题材与生活经验不一致,就写不好。我写话剧《青年突击队》就因为这个原因写的很差。青年突击队这个题材固然重要,我对它却不熟悉,只到过工地去了几次,无法写好。因此,我们应在生活上给作家创作条件,让他们自己去写,自己去选择题目。”(注:《题 材与生活》,《小花朵集》。)老舍的分析是确当的,他由此而引出的放手让作家去选题的结论,更是发人深省的。

  “把英雄们描画出来”

  一九五○年六月二十五日,美国侵略朝鲜的战争爆发,十月十九日中国人民志愿军肩负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崇高使命,开赴朝鲜前线,同英雄的朝鲜人民一起,打击美国侵略者。抗美援朝的战火,以及随之在全国开展的抗美援朝教育运动,激发了中国人民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的热情。深深爱上了新社会的老舍,怀着满腔的激情投入了这一伟大的斗争。一九五一年十月,老舍给中国人民志愿军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同年十月二十二日的《人民日报》在第一版全文刊登了老舍的这封信。老舍在信中说:

  是你们,亲爱的同志们,给了全国文艺工作者一个伟大的灵感。真的,以文艺宣传抗美援朝,歌颂志愿军的英勇无敌,已经成为普遍的运动,一个新的文艺思潮。

  老舍以北京文艺界为例,列举了齐白石、陈半丁、郝寿臣等著名艺术家为支援抗美援朝而组织义卖、义演的动人事迹之后说:

  你们,亲爱的同志们,是在北京的每一个文艺工作者的心中。文艺是要感动人的,你们却先感动了文艺工作者。你们的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的英雄行动是我们创作的泉源,通过描写你们的功劳与辛苦,我们的文艺作品会更充实,更多光彩。

  亲爱的同志们,我们文艺工作者的耳是听着你们的声音,眼是看着你们的行动,我们的心也随着你们的心兴奋地激跳。你们的英勇,伟大,创造了新的历史。我们希望:我们的创作,既以你们的英雄行动为内容,也逐渐的能有更大的气魄,更热烈的感情,好恰当地把英雄们描画出来,使英雄们的事迹永垂不朽。

  老舍的这封信发表以后,在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有一位志愿军战士给老舍回信说:“你管我们叫最可爱的人,我们看你们也是最可爱的人!”一九五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在北京市人民政府授予老舍以“人民艺术家”的荣誉奖状的仪式上,老舍谈到了志愿军战士给他的回信,他认为回信“写得非常动人”,他读了之后,感到高兴极了(注:见1951年12月23日《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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