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传_西岭雪【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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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了一时,少不得查出马道婆昨晚来在赵姨娘房中饮酒之事,且又听说,“昨儿姨奶奶打发丫头往厨房里要酒要菜,厨房里因已经关了火,况且又是份例外之事,一时应得迟了,便落了姨奶奶好些罗嗦,又使丫头、婆子来痛闹了一回,说了许多任性使气的话。管厨房的因怕闹大了惊动上头,大家不安生,只得忍气操办了,所有酒菜,都得自家掏腰包垫出来,并不敢动用公账上的钱。”

  凤姐听了,心中益发料定,遂命人传进旺儿来,自己且往贾母处来请安。稍时,仍旧回来,旺儿已在外间等候,并连林之孝家的与周瑞家的也都来了。原来平儿知道丢了玉,干系重大,料必凤姐有倚重二人处,便自作主张命人先请了他二人来此。凤姐见了,倒也欢喜,遂向二人说了原委。二人也都吓了一跳,都说:“若说是丫头眼皮子浅,怡红院里宝贝原不少,要金要银都容易,何苦贼胆包天偷了他出去,能卖还是能当?况且又是一时半刻便要案发的,这贼岂不笨些?想必奶奶猜得不错,断不出这几个人所为。就只怕这玉如今已经出了府,就拿了他们来问,若不认,也是无法。”

  凤姐道:“这件事须得悄悄查办,切不可让老太太知道。太太那里,却是说固不好,瞒亦不便,倒要赖周姐姐酌量着透露,还要想法儿绊住赵姨娘母子,教他们一时半会儿别回房去才好。”商议一回,又叫进旺儿来,如此这般吩咐下去。点兵提将已毕,仍回贾母处来,应答颜色,侍候了早饭,只当无事的一般。

  林之孝家的便依言带了一队人妇,径往赵姨娘房中来,只以除尘为名,将丫鬟婆子一概逐出,命人细细搜检,一边一角亦不落下,连被褥衾枕亦都打开来翻遍,又命人拿钥匙来开箱。众人见了这般,知道必有事故,不禁迟疑,林之孝家的正色道:“我原是奉了二奶奶的命前来,不得不如此。还有一句话要说给姑娘婶子们,今儿这事,我前脚出去,你们后脚关门,倒是咬紧牙关,一丝风儿不漏的为是,若透出一言半语去,教二奶奶知道,我倒也不必多说,且自己掂量着办吧。”

  众人向惧凤姐威名,都忙应声道:“既是二奶奶的吩咐,我们敢不遵从么?若敢透露出一句,宁可下拔舌地狱。”遂交了钥匙,亲自打开箱来任由搜检。林之孝家的又一一细问贾环昨日几时回来,是何情形,马道婆何时进府,何时出门,旁边有何人侍奉等语。及闻得二人密商时,所有人俱被支出,不禁点了点头,叹道:“果然无事,是你我的造化。若不然,也只得缄口保身四个字罢了。”一时搜毕,并无发现,只得命赵姨娘房中的丫鬟尽量恢复原样,又道:“这件事若泄露半句,惹出祸事来,都在你们身上。”众人忙道:“我们正要除尘打扫呢,便挪动了什么,也是该当的。大娘只管放心。”

  这里来旺也早已带了庆儿、兴儿等人直奔了马道婆家里来,一脚踹开门来,当胸揪住衣裳问道:“你昨儿前脚从我们府里出去,后脚二奶奶就嚷丢了东西,不是你却是哪个?早早说出来,大家省心。”

  马道婆听了,顿时叫起撞天屈来,道:“来大爷,过头饭可吃,过头话不能讲,大爷这样说,莫不是疑我老婆子作贼?若是这样,便立时三刻从我房里起了赃去,便把婆子打死也无怨的;若拿不出实证来,老婆子拼着一死,还要大爷给我个说法。大爷四处打听打听,婆子吃斋持素,可不是手贱脚轻贪心昧德之人。这上头供着菩萨,我敢说一句谎话么?”来旺冷笑道:“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既然说自家清白,就容我搜上一搜,搜出来,好教你心服。”马道婆却又拦着不许,哭道:“二位爷又不是官府差爷,又不曾有海捕文书,却凭什么硬闯进道观里来搜拿,要搜也容易,只拿官府凭书来。”

  来旺哪肯与他闲话,喝一声:“拿下了。”早有两个小厮上来扭着胳膊捆了,乱塞在柴房里,便翻箱倒柜的查检起来。邻里听见吵嚷,多有扒门踮脚往来窥探的,有那老成热心的便上前劝说,“我们平日看待这马道婆尚好,况且是个出家人,爷们有什么话,只管好商好量,何必动手?这上头供着神佛呢。”

  庆儿堵着门道:“这姓马的妖道婆子,时常每往我们府里出来进去,我们老太太朝也布施,晚也捐奉,这几年也不知让这妖婆诳了多少金银,他还不足,还要变着方儿连拿带偷,昨晚又找由头进府里偷了许多东西,所以我们来此讨要,你们谁个是他同党,或是知道底细,或是知道赃物去向的,不如早早的说明了,好教我们交差。”那些人听见话头不好,岂肯上前讨这个便宜贼名,都忙作鸟兽散去,只怕走得慢了,被刮搭上一个销赃的罪名,却又不舍远离,只站在自家院门前指指点点。

  来旺儿指挥众人搜了半日,何曾有玉,便连块像样的石头也不见。却翻出各式青面白发、赤面黄发的鬼儿并许多铰的纸人来,有些背后写着字,有些胸前绾着针,又有个账簿子,上面写着某家给银买油多少,某家尚欠酬银若干,也不及细看,都一顿包裹了,扬长而去。那些邻人望他们走远,这方进来替马道婆松了缚。马道婆便坐在门槛儿上,拍腿戟指的哭骂了一回,口口声声只说来旺仗势欺人,捏造罪名,却终不敢辱及贾府。邻人假意劝了几句,各自散去。马道婆又嘟嘟囔囔的骂了半日,欲要做些法术来报仇,终究不敢这便动手,况也不知来旺八字,只得强自按捺,徐图后计。

  原来蠢物虽无知识,却也晓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今既被贾环误窃,又为赵姨娘痛砸了几下,岂不着恼?况听见还要出动马道婆来施魇魔法儿来加害,愈觉惊动,只恨不能来去自如,无穿墙越户之功。幸喜马道婆出来,正遇着林之孝家的巡夜,一跐一滑的功夫,他便得以顺势轻轻滑落,悄无声息,落在穿堂门口草丛之中。那马道婆毫无知觉,兴冲冲回到家时,方知通灵玉已失,却哪敢向赵姨娘报知?且欲贪他报酬,只望瞒过一时是一时,改日再设法入府找寻。孰料荣府的人这样快便寻上门来,反倒庆幸宝玉丢失,不曾给人抓到贼赃,只道他们找不到玉,混闹一回自然无事。却不知那来旺儿仗着贾府之势,素与官府交好,今见无功而返,不好向凤姐交差,便想了一计,将鬼符账簿封在夹中,径送入衙门,报说马道婆巫蛊惑人,为乱地方,请官府严办。

  衙门素来最恨这些奸邪虚妄之事,况是贾府门人投案,岂有不认真审理的?当即发下令牌,命两个公人去提了那神婆归案。上了堂,只听得云板响亮,皂役高喝,马道婆早已骨酥腿软,浑身乱颤,如浆的滚下汗来。那府衙原是个雷公性子,点名过堂毕,也不及问他原籍旧务,也不及问案情详细,只听马道婆方喊了句“冤枉”,他已暴燥起来,喝命左右:“先批二十个嘴巴,问他还敢咆哮公堂不敢!”衙役上前来,左右开弓,果然两边各打了个十个耳光,直打得那马道婆喷朱溅紫,哀哭不绝。那府衙这方开始问话,说不到两句,便又撂下五根签子,打了二十五毛竹板子,然后方掷下账簿来,斥问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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