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是在今春除旧更新时相识的。
自两人相识后,骏祥断不了来找白杨,不管朋友们怎样起哄,拿他开玩笑,他都来。白杨也喜欢他来,这是为什么呢?是他堂堂的相貌与持重的男子汉风度?不,或许主要还在于他那渊博的学识,刚正不阿的为人。自从去年与他一同回击潘公展等对《屈原》的围剿后,白杨对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张骏祥自1939年从美国耶鲁大学戏剧系毕业后,满怀着报效祖国的壮志,远涉重洋,返回战火中的国土。同年秋,他应聘于江安国立剧专,教授导演、舞台美术等课目,并导演了一些话剧。
次年,张骏祥离开江安,来到重庆,结识了阳翰笙。不久,应邀进了中央青年剧社(“中青”),先后任副社长、社长。至1942年,因不满于三青团对剧社的控制和干涉,毅然离开了“中青”。
近年,他导演的《边城故事)、《北京人》、《安魂曲》等戏,在重庆的舞台上演出后产生了颇大的影响。
1943年的夏天,白杨与张骏祥,决定分别随“中华剧艺社”及“怒吼剧社”离渝赴蓉。他们都是应《华西晚报》所邀,以为该报募捐的名义前往的。
临行前的那天,白杨忙着拾掇行囊。在整理案头的书籍、信札时,忽然看到了那封触动过她心灵的匿名信,她禁不住又默读起这封信来——
白杨女士:
不久前看了你演的《结婚进行曲》,刻画入微,淋漓尽
致,衷心爱慕。很想写封信来问候问候你,转念一想,本
是因超然的爱慕,冲动了敬佩的心情,却是你的名气太高,
像我这种情形,欲得一青睐的人,正不知有多少,哪里能
在你的置念之中。在我窃想,你们对于类似我这种情形的
人,不但讨厌,还得加以可笑吧?
你扮演的清纯,毋庸我来称羡,可叹的,“色艺双绝”
一类的话,已为一般人说得太俗了!
悲欢离合,险夷诚伪的一切戏剧,已在银幕或舞台上,
被你演得惟妙惟肖,已给人极大的感动和反响。自然,你
对于世态的变化,人生的观念,很有着充分的认识。却是,
无论你对于世态及人生的认识,如何充分,然而明日的遭
遇,总是出乎今日的预想。譬如.你能把握你将来的结局
吗?如果能够的话,为什么《结婚进行曲》中尊重女性的
三条件,终于不能实现?黄瑛的职业终于成了泡影?!人生
的观念,竟总是这样的不易正确;世态的变幻,总是这样
的难予揣摩!加以经理、科长、同事……连自身的父亲,都
各怀着他们的企图,不断而恶劣的绕袭着黄瑛。黄瑛,你,
你那么不凡的抱负,消沉在何地去了啊!”少怀不羁之长,
长无乡曲之誉”,环境束人.沦落堪悲,黄瑛,英瑛,能不
同声一哭么?
我不希望你知道我的名字,也不希望认识我的面貌,“永结无情游”方能够“相期邈云汉”。不过,在无意中、彼此或已神遇了。不,或曾目寓遇。
我在这里为你祝福。“美服患指”,“高明逼恶”,“树大招风,声高致险”,本是废话,聊作晨钟。黄瑛的美丽清越,正是她一切恶境的市招,望能摆脱黄瑛的恶境,艰苦自励、达到康坦的前途。
今日午间,遇于新生市场茶庄内;近晚,又逅于大同路包车中,见你态度的幽闲,又回想起了黄瑛剧中的形影,不觉同情心理油然而生,故此函渎,不知应当力口以讨厌呢?还是加以可笑呢?
祝安
钦慕者上
重读此信,白杨心里涌起一股热浪。鸿雁飞抵已有一年有余,却不知这位钦慕者的真姓大名,是啊,在观众的汪洋大海中,白杨的钦慕者数以百计、千计、万计,诸如此类的信件,白杨也不知收了多少。
几年来,白杨在剧中表演了多少炎凉世态,伉俪之情;然而,现实生活中的白杨自己还是孤身一人。在这多事之秋里,她难免感到孤独清苦。
她隐隐觉得,为更有效地洞悉现实,摆脱恶境,拓宽艺术之路,她有必要寻找一位志同道合的伴侣。可是,意中人在哪里?似飘飘缈缈,遥在天涯;又觉踏地有声,岸然而来。
听,多熟悉的脚步声,23岁的白杨脸上一阵发热,忙收起了案头的信件。来者正是意念中的张骏祥,他特来与白杨商酌,将一同去蓉城,参加重要的编排与演出活动。
在蓉城成都,一天晚上,白杨刚演完《家》,回到寓所,张骏祥便来串门了。两人在一起分析演出中的成功与缺陷。
张骏祥告诉白杨:
“曹禹已经把《柔密欧与幽丽叶》翻译出来了,交给成都神鹰剧团演出。准备由你饰演幽丽叶,金焰饰柔密欧。”
“导演是谁?”
“我。”
“你?这太好了!”白杨兴奋地象小孩子一样,跳了起来。
这出戏中,白杨深刻领会了导演的意图,准确地领会了导演的指示,将幽丽叶急不可耐的心理和炽热的情爱充分表演出来了。
白杨与张骏祥合作的第一个戏,就获得了很大的成功。这期间,他俩在蓉城产生了真挚的爱情。
张骏祥寒窗苦读了二十多载,回国后又忙于奔波事业,已到而立之年了,仍是个单身汉;而白杨呢,泛舟于艺术长河的进程中,今日还是独身一人。尽管白杨比张骏祥小整整十岁,然而共同的兴趣、共同的爱好、共同的事业心,把他俩紧紧地连到了一起。
是艺术之花结出了爱情之果,却不是爱情之花结出了艺术之果。纵观白杨的一生,她始终是把艺术、事业提在高于一切的位置,这或是白杨从成功走向成功的一大要素。
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中的张骏祥(笔名袁俊),则把白杨当作自己事业与精神的寄托。他创作出的话剧,如《山城故事》、《万世师表》等,在剧本的扉页上这样写道:
袁俊
1944年金风送爽的时候,白杨(杨成芳),偕张骏祥(袁俊)一同回到了陪都重庆,忙着准备将《万世师表》搬上舞台。这是她第一次演张骏祥写的戏。
由骏祥编剧,白杨参加主演的四幕七场话剧——《万世师表》,于1944年9月18日至1O月18日,在重庆中华路的青年馆公演。消息传出,观众接踵而来。
观众道:真是名不虚传!瞧,白杨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紧紧把握着剧中人的年龄性格,恰如其人。
报上特辟了《万世师表》的演出专刊,评价文章蜂起,盛赞白杨与张骏祥等合作的成功。
白杨与张骏祥,正是以事业上的成功,迎接着结婚的佳期。
1945年1月,白杨与张骏祥终于去长寿县旅行结婚。
陪都的1945年,真是“天变”之年。残冬下了场罕见的大雪,山城变成了“冰窖”。到了初夏,冰窖又变作了“火炉”。到了六月,气温高达华氏九十度,重庆忽又猖獗地传染起霍乱来了,死亡者不计其数。在这种情形之下,观众不敢到公众场所看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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