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7日到了茂云市东湘县,原本看一看就走,因为当天大雨,我就留了下来,到了11号,连日下了大雨,东湘河涨了水。我就发现沿河的养鱼户都在死鱼,因此开始留心水体污染。”
侯卫东直截了当地问道:“现在问题大不大,是不是很严重了,到了应该停产的地步吗?”
段穿林道:“庆达集团的金矿是茂去的重要经济支柱,出了问题,当地政府还是挺重视,一直在与养鱼户谈赔付的事,因此,东湘也没有什么上访的事。可是,据我了解,金矿其实已经给东湘带来了严重的生态灾难,带来的收入,远远不能弥补以后治理污染的费用。”
“你的想法是什么?”
段穿林道:“我正在呼吁停止东湘的金矿,整顿有色金属的众多尾矿,还东湘以青山绿水。”
侯卫东此时意识到事情严重了,段穿林不是普通记者,而是中央大报驻岭西的记者,他发出去的文章县有全国性影响。此文一发,对茂云将带来极大的影响,而茂云市委书记祝焱,此时已经到了职务晋升的关键时期。
能当了省级领导,就进入了中央的视线,机遇之门将为祝焱打开。若不能成为省级领导,以他的年龄,过了这一届,也就意识着政治生命的结束。
从经济社会发展来看,关闭的金矿,将砍了茂云的重要产业。直接影响茂去的在全省的排名。而且,金矿毕竟带来了东湘经济的繁荣,关闭了金矿,部分老百姓的生活也将受到影响。
“穿林,这篇文章对一个地区有重要影响,你要慎重。”
“我很慎重,否则早就发了。侯哥,你是为了庆达集团而来吗?若是为庆达集团说情,恐怕只能桥了桥,路了路。”
第794章 污染问题(上)
段穿林很有职业修养,为了免得侯卫东说情,他一上来就将话封死。
侯卫东并不介意,语重心长地道:“穿林,我和你所处的位置不同,我是行政官员,最了解茂云领导心里是怎么想的。现行体制之下,行政官员必须对当地的经济发展负责,而茂云要发展,除了矿业之外,没有其他道路,我理解茂云的做法,换作是我,也要充分利用资源。”
段穿林双眼明亮,有年轻人特有的锐利,道:“我关注的是结果,如今东湘县污染严重,已经显出后果,治理的费用远远高过收益,这在国内有不少前车可鉴。我手里有一份资料,请侯哥先看一看。”
他走到书柜,拿了一份薄薄的资料,递给了侯卫东。
侯卫东接过资料,资料名字是《中国水之痛》,里面有这样一段话:“海河流域的山东与河北、河南与山东跨省界断面,淮河流域的河南、安徽跨省界断面,辽河流域的吉林、辽宁跨省界断面水污染仍相当严重。滇池草海水质仍为劣V类;巢湖的总磷和总氮等污染指标仍然很高;三峡库区部分支流水质呈恶化趋势,今春有七条次支流发生了水华;部分流域生态用水没有保障,海河、辽河流域水生态严重失调,其中内蒙古的西辽河已连续五年断流。”
段穿林在一旁解释道:“这份材料得到了国务院相关领导人的高度重视,近期要召开针对淮河的全流域整治工作会,据相关专家估计,投入的资金将十分巨大。”
侯卫东看完了材料,道:“我以前在成津工作过,有整治矿产的经验,目前这种情况,只能是逐步治理,欲速则不达。”
“逐步治理,那就是放任污染。”谈到具体问题,段穿林颇有些咄咄逼人。
侯卫东也不急,微微一笑,道:“若是关闭庆达集团的金矿,企业走了,自然不会为污染买单,这笔钱纯粹要政府来出,依据茂云的情况,很难。”
段穿林想着绿绿的污水,长叹一声,“当初开金矿,茂云政府应该认识到这一点,现在弄出了这样一个大窟窿,大家都为难。”
“这也是发展的代价,中央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科学发展观就是针对粗放型发展的良药。目前省里组织了专家组,以十六届三中全会为指导,研究经济社会发展中存在的结构不合理、整体竞争力不强、不全面、不协调、可持续能力比较差等深层次问题。”
两人谈了一会大事,侯卫东道:“你这篇文章能不能暂时不要发,我要见一见茂云的祝焱书记,将这些情况与他沟通,到时我再回馈意见。”
暂时稳住了段穿林,侯卫东赶紧给祝焱打了电话。
“祝书记,我是卫东,有事找你。”
祝焱心情不错,打了个哈哈,道:“秘书长有何指示。”
侯卫东将与段穿林的谈话要点没有保留地告诉了祝焱。祝焱声音严肃起来,道:“木山给我说了此事,段穿林这人没有在地方工作过,头脑中有一堆不切实际的东西。”
侯卫东在老领导面前态度挺好,道:“段穿林是有些理想主义,可是他所处的位置重要。上一次要成津,他加了一篇编者按,赵东因为这一篇文章被弄到了省减负办。”
此时侯卫东已是今非昔比,以省政府副秘书长的身份,专门打电话来提醒茂云污染之事,这足以见到其诚心。祝焱对此是心知肚明,道:“卫东,你有空没有,我刚从省委出来,在老爷子这里钓鱼,过来喝野生鲫鱼汤。”
侯卫东看了表,道:“那我就过来了。”
他让司机将自己送到家门口,等到司机离开,他才开着奥迪车前往祝老爷子所住的院子。车停在院门口,侯卫东在后备箱拿了两瓶茅台,走了院子。两条土狗身体前倾,后背拱着,露出牙齿,从喉咙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祝老爷子从堂屋出来,见到站到门口的侯卫东,向着两条土狗吼了一嗓子,两条土狗夹着尾巴让出一条道,等到侯卫东走进院子。一条健壮的黄色土狗还是凑了上来,绕着侯卫东一阵嗅,从喉咙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声音。
“祝焱钓鱼去了,他刚才打电话回来,说你要来,我给你备了鱼杆。”
侯卫东将两瓶酒放在院子里的石桌子上,跟着祝老爷子到西屋拿了准备好的鱼杆。
祝老爷子道:“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祝梅耳朵治好了,若是治不好,我进坟墓都闭不上眼睛。那个李晶是好人啊,祝梅挺喜欢她,又跟着她出国了。”
与初识祝老爷子相比,祝老爷子明显衰老了,脸上皮肤干巴,皱纹即深又长,眼袋也突出,说话也没有省计委老领导的味道,变成了纯粹的老人。
侯卫东不愿意多谈李晶之事,他接过鱼杆,道:“老爷子,你不去钓鱼?”
祝老爷子道:“这一段时间眼睛不行,看不清浮子,到医院检查,说是白内障,我准备去做手术。做了手术,看得清浮子,我再去钓鱼。假如能再钓十年,这辈子就没有什么遗憾了。”他从省计委退休以来,就住在南郊小院。他和普通村民不同,普通村民面对着菜地是为了生存,他面对菜地是为了消遣,他天天种点小菜,到河边钓鱼,日子过得舒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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