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基本的人情世故,侯卫东自然了解于胸,他笑道:“茂云这几年发展得挺快,这在全省有目共睹。”话虽然如此,他知道祝焱向来不打逛语,如此说肯定有原因,便静心聆听。
这时,浮子动一动,祝焱眼疾手快,一抖手腕,一条鲫鱼已经被拉出了水面。
将鲫鱼扔进了鱼蒌,祝焱将鱼钩扔回到小河,然后将鱼杆插在地上,他拍拍手,道:“这事说来话长,我挨个将茂云的重要人物给你介绍。”
“当年茂云官场地震,前任市委书记泽明是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主要领导,后来调到省里了。此人为人清正,客观来说,他的思维方式还有一部分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不太适应新形势的发展,如今到了省里,基本上与茂云没有什么联系了。”
祝焱初任地委副书记之时,侯卫东曾经到茂云去过,他对哲明有一定了解,想起哲明满脸的严肃,倒和沙州市委书记朱民生有三分神似。
“另一位书记叫李建林,我当市长的时候他当过市委书记,现在是市人大主任。李主任一直在茂云工作,从大队领导一直当到了市委书记,算是茂云的老资格,门生故旧遍布于茂云。”
对李建林,侯卫东亦有些印象,当年小佳在上海学习之时,同寝室有一个叫周萍的室友,就是这位李建林的老婆。他暗道:“听祝焱的话音,似乎对李建林暗含着意见,一句门生故旧,这是封建时期形容大官之语,并不是褒义之语。”
“我当市委书记的时候,专员是段宜勇,你也是认识的,段宜勇目前已经任茂云市委书记。老段这人是个实诚人,是抓经济的好手,一心一意抓工作,没有太多的岔肠子。”
这句话也是褒义词,听到侯卫东耳朵里仍然有些不对,他暗道:“一位市委书记要应对复杂的环境,没有点岔肠子,能将工作搞好吗?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要真是这种忠厚人,自己以后打交道也要舒服一些。”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合作伙伴是忠厚老实的人,这样才能放心合作,可是大多数人自己并不想做一个老实人。
“政协主席以前是常务副市长,叫做昆鹏,昆鹏年龄偏大了,在工作上对市委市政府很支持。他的儿子很有成就,是很有成就的企业家,在房地产上面对茂云有贡献。”
侯卫东听了两人的介绍以后,就专注地听祝焱背后的话,他对昆鹏的注解为:“其子在房地产上有贡献,这一点让人觉得怀疑,祝书记这是在暗示。”
“以上几位是茂云的主要领导,另外还有几位市级领导,我介绍两位,一位是副书记吴北京,吴北京副书记是下乡知青,然后在当地参加了工作,留在茂云。他的文化底蕴很高,虽然也算是本土干部,却与本土干部不同。”
“常委副市长刘刚,他在茂云工作多年,是逐级提起来的干部,他应该和沙州秘书长蒋湘渝有些类似,从镇党委书记干起,每一级都没有错过,基层工作经验极为丰富。”
听到这里,侯卫东想起了曾昭强,他有意识从侧面打听祝焱的安排:“祝书记,茂云市委这边的组织部长,宣传部长,政法委书记和统战部长都是很重量级人物,这些人各自都有些什么情况。”
祝焱先介绍了其他几职务的情况,然后道:“组织部长调走了,茂云除了一位市长之外,还缺一位组织部长。”他稍有停顿,道:“茂云经历过官场地震,对官场风气是一种毒化,因此,选择一位党性坚强、经验丰富、性格强一些的组织部长非常重要,否则,干部队伍风气不容易纠正。在现行的制度下,如何纠正干部队伍的作风,就靠三个方式,一是思想政治教育,不断提高干部的思想素质,二是制度,用好的制度约束干部,让干部们在制度的框架下运作,这样,即使有思想素质不高的干部,也很难有立足之地。三是靠选人用人,这就要靠组织部门,将孬种、歪种闭在门外。前两种方式需要慢慢建设,而最快捷的方式就是用好一个组织部门。”
侯卫东见祝焱始终没有谈出曾昭强之事,以他对祝焱的了解,此事应该还在运作之中。他暗道:“如今茂云情况比较复杂,又将心机深沉的曾昭强调过来,这对我开展工作很不利。”
他这次过来是当市长,从岭西的体制来说,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把手,特别在干部任免上很有限制,得博弈。想到这儿,他心里不由得沉重了起来,他琢磨道:“既然曾昭强之事还在运作之中,是否可以想合适的办法使此事落实,否则有这样的合作伙伴,实在不放心。”
而此事的第一步,便是摸清楚任职情况。
打定主意,侯卫东反而放下心来,继续与祝焱闲聊着,对于侯卫东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从祝焱口里了解的真实情况越多,对他的工作将越有利。
此时,侯卫东还有一点疑惑:“按理说茂云经济发展得这么快,祝焱又是提拔到省委组织部这个极为重要的位置上,他为什么还暗含隐忧?”
祝焱似乎看出来侯卫东疑虑,道:“我在茂云工作六年,还算有些威信,各方都还听我的招呼,但是茂云传统有些问题,干部内斗得厉害,段宜勇是位搞经济的好手,作为市委书记需要掌控全局,这一点我还是稍稍有些不放心,让你去同段宜勇搭档,也是互相配合,互相弥补。”
侯卫东点了点头,道“我一定会配合好段书记的工作。”作为侯卫东的角度,他心里纵有千万言,在祝焱面前表态也得用正面的、积极的态度,因为祝焱是老领导,同样他还是新任的省委组织部长,人不能因为得意而忘形,也不能因为亲密而失礼。
侯卫东默默的听着祝焱介绍茂云的情况,他用心记着,体会着,分析着,尽量读懂祝焱的潜台词。他从祝炎的话里面他感觉到了压力,茂云正在勃勃向上,同时却潜伏着深刻的危机。这一次任职并不乐观,也不亚于到成津工作的挑战。上一次到成津县,他是说话算数的县委书记,这一次到茂云,他只是行政一把手,这对他将是一个考验。
此时祝焱又钓起一条鱼,他将活蹦乱跳的土鲫鱼放入鱼蒌,他又鼓励道:“刚才我说了许多问题,其实你也不要担心,茂云总体来说还是勃勃向上,有如此丰富的矿产资源,搞不好经济,实在是没有本事。而且在省里有我支持你,还有周省长支持,你尽管大刀阔斧地向前冲,我相信,凭你的能力以及人脉关系应该能在茂云打开一个新局面。”
离开祝老爷子家时,小囝囝累了,在后座上睡着了。小佳道:“老公,你在省政府工作的好好的,为什么又要到茂云去?茂云还是挺复杂的,凭我的记忆,茂云至少有七八位厅级干部在监狱里。”
侯卫东道:“我也得听从组织的安排。”
小佳最了解侯卫东,道:“你若是真的不想去,稍稍做些工作,我相信不会让你到茂云。”
“茂云是共产党领导的茂云,又不是龙潭虎穴,祝书记还从茂云起步,当上了省委组织部长。而且,我在省政府工作只是权宜之策,始终是要到地方上主持工作,在岭西,除了铁州、沙州、岭西以外,茂云还算比较好的,现在哪个地方不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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